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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盘庚五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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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盘庚五迁

《书序》：“盘庚五迁，将治亳殷。”《伪传》云：“自汤至盘庚，凡五迁都。盘庚治亳殷。”《疏》云：“《经》言不常厥邑，于今五邦，故《序》言盘庚五迁。《传》嫌一身五迁，故辨之，云自汤至盘庚，凡五迁都也。上文言自契至于成汤八迁，并数汤为八；此言盘庚五迁，又并数汤为五；故班固云殷人屡迁，前八后五，其实正十二也。此《序》云盘庚将治亳殷，下《传》云殷，亳之别名，则亳殷即是一都，汤迁还从先王居也。《汲冢古文》云：盘庚自奄迁于殷，殷在邺南三十里。束晳云：《尚书序》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旧说以为居亳，亳殷在河南。孔子壁中《尚书》云将始宅殷，是与古文不同也。《汉书·项羽传》云：洹水南殷墟上。今安阳西有殷。束晳以殷在河北，与亳异也。然孔子壁内之书，安国先得其本，亳字摩灭，容或为宅；治皆作乱，其字与治不类，无缘误作始宇，知束皙不见壁内之书，妄为说耳。”汲冢书传于后者，尽系伪物，此与孔壁古文，同为作伪者所依附，辗转不可究诘。《疏》所引说，果出束皙与否，亦难断言也。《太平御览·皇王部》引《竹书纪年》云：仲丁自亳迁于嚣，河亶甲自嚣迁于相，祖乙居庇，南庚自庇迁于奄，盘庚自奄迁于北蒙，曰殷，《水经·洹水注》引同。盖即不满旧说者所改。其所不满者，殷人屡迁，前八后五，皆并数汤，故益一南庚；又不以殷为在河南，故改盘庚所迁为北蒙也。《史记·殷本纪》述殷迁徙之事曰：“帝仲丁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居河北。”《世表》云殷徙河北。仲丁、河亶甲、祖乙、盘庚之事，《书序》全同，惟隞作嚣，迁于邢作圮于耿耳。撰《书序》者盖即据《史记》为说，否亦据与《史记》同类之书。盖殷代迁徙，可考者不过如此。《书序》固伪物，然时代究较早，异说尚未甚滋也。

汤灭桀前尝居，已见《自契至于成汤八迁考》条引《吕览》。高《注》云：“读如衣，今兖州人读殷氏皆曰衣。”则即殷，造《竹书》者谓殷在河北，似亦有据。然夏居洛汭，而《周书》称殷之五子，胥兴作乱，见《夏太康失国少康中兴》条。则河洛之间，久有殷名。《盘庚上》“盘庚迁于殷”，《疏》云“郑玄云：商家自徙此而号曰殷。郑以此前未有殷名也”，固未必确，然盘庚后居殷地，则事实也，不必牵引河北为说，河南固亦殷地也。《世表》亦云盘庚徙河南。

《书序疏》云：“李颙云嚣在陈留浚仪县；皇甫谧云仲丁自亳徙嚣，在河北也，或曰今河南敖仓。二说未知孰是。”《御览·州郡部》引《帝王世纪》曰：“《世本》言太甲徙上司马，在邺西南。”果有此说，谧不当谓仲丁自亳徙嚣。《吕览·音初》曰：“殷整甲徙宅西河，犹思故处，实始作为西音。”钱宾四《子夏居西河辨》引此；又引《史记·孔子世家》：卫灵公问孔子：蒲可伐乎？对曰：可。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索隐》曰：此西河在卫地，非魏之西河也。及《艺文类聚》六十四、《文选》左太冲《招隐诗》注，并引《尚书大传》子夏对实河亶甲之误也。

“祖乙迁于邢”，《书序》作“祖乙圮于耿”。《伪传》云：“圮于相，迁于耿。”此大不辞。《疏》云：“知非圮毁于耿，更迁余处。必云圮于相地，迁于耿者，亶甲居于相，祖乙居耿，今为水所毁，更迁他处，故言毁于耿耳，非既毁乃迁耿也。《盘庚》云不常厥邑，于今五邦；及其数之，惟有亳、嚣、相、耿四处而已。知此既毁于耿，更迁一处，盘庚又自彼处而迁于殷耳。《殷本纪》云祖乙迁于邢，马迁所为说耳。郑玄云祖乙又去相居耿，而国为水所毁，于是修德以御之，不复徙也。录此篇者，善其国圮毁修政而不徙，如郑所言，稍为文便。但上有仲丁、亶甲，下有盘庚，皆为迁事作书，述其迁意。此若毁而不迁，《序》当改文见义，不应文类迁居，更以不迁为义。《汲冢古文》云盘庚自奄迁于殷者，盖祖乙圮于耿，迁于奄，盘庚自奄迁于殷；亳、嚣、相、耿，与此奄五邦者。此盖不经之书，未可依信也。”《疏》虽斥《竹书》未可依信，然必谓既毁于耿，更迁一处，正造《竹书》者之见解也。不曰迁而曰圮，既已改文见义矣，又责其文类迁居，更以不迁为义，不几深文周内乎？窃疑郑玄所据《书序》作“圮于耿”，伪孔本实作“迁于耿”，后人妄改伪《传》正文，乃至生此曲说也。邢为春秋时国名，盖后人据其时地名以述古事，皇甫谧以河东皮氏县耿乡当之，见《疏》。殆非也。

《盘庚序疏》云：“郑玄云：祖乙居耿，后奢侈逾礼，土地迫近山川，尝圮焉。至阳甲立，盘庚为之臣，乃谋徙居汤旧都。又《序注》云：民居耿久，奢淫成俗，故不乐徙。王肃云：自祖乙五世至盘庚，元兄阳甲，宫室奢侈，下民邑居垫隘，水泉泻卤，不可以行政化，故徙都于殷。皇甫谧云：耿在河北，迫近山川，自祖辛已来，民皆奢侈，故盘庚迁于殷。”案《汉书·翼奉传》：“奉以为祭天地于云阳、汾阴，及诸寝庙不以亲疏迭毁，皆烦费，违古制；又宫室苑囿，奢泰难供，以故民困国虚，无累年之畜，所繇来久，不改其本，难以末正。”乃上疏请迁都成周，首言“盘庚改邑以兴殷道”，则以盘庚迁都，为能革奢淫之俗，经生固旧有此说也。

《史记》曰：“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又曰：“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明武乙所徙，即盘庚未迁时之居。《水经·沁水注》：“《韩诗外传》曰：武王伐纣，到邢邱，更名邢邱曰怀。”今本作怀宁，误。《荀子·儒效》曰：武王之伐纣也，至怀而坏。《史记》言“纣益广沙丘苑台”，又言其“大聚乐戏于沙丘”，沙丘亦邢分。扬子云《兖州牧箴》曰：“盘庚北迁，牧野是宅。”谓盘庚所居者，即后来纣之所居。知相以外，古不谓殷在河北更有两都。自《竹书》出，乃凿言殷虚为殷都，于是有朝歌、北蒙之别。以其距沙丘太远也，《正义》又谓“纣时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据邯郸及沙丘，皆为离宫别馆”，以资调停，可谓心劳日拙矣。《周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曰：“帝乙复济河北，徙朝歌，其子纣仍都焉。”亦不同《竹书》之说。

《国语·楚语》：白公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此殷自武丁以前仍居河南之证。《纪年》乃云“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更不徙都”，盖由不知河洛为殷，故造为此说也。

综观殷世，都邑多在河北。《史记·秦本纪》云：“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则纣时声威，尚达河东，故西伯虽戡黎，而仍未能胜之。至武王渡孟津，而后克集大勋，岂武乙北迁以后，河南地稍空虚欤？《殷本纪》言：西伯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正义》云：“洛水，一名漆沮水，在同州。洛西之地，谓洛西之丹、坊等州也。”其地似非纣之力所能及。此洛疑实是伊洛之洛。然则毫殷之地，至纣时已成殷、周争夺之区矣，此武王之所以卒渡孟津而殪戎殷与？武乙猎于河渭之间，暴雷震死，亦甚似昭王之南征而不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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