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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他们走进交易室。四周墙壁上挂了一百幅作品，每一幅的上方都装了射灯。在这些作品间游走的是成群结伙的画商‐‐在伊舍伍德眼里，他们就像一群豺狼，正在骨头中寻找食物的残渣。有一些画商恨不得把脸贴在画上研究，而另一些则喜欢远观。评估、掏钱，计算器上显示出可预期的利润。这是艺术世界里不登大雅之堂的一面，却也是伊舍伍德钟爱的一面。加百列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游走其中，早已习惯了这个嘈杂纷乱的大剧场。伊舍伍德不用提醒他保持低调，真实的他本就如此。

邦瀚斯拍卖行大师作品部主任杰瑞米&iddot;克拉布正在一幅法国风景画旁等着他们，他那黄色的牙齿间叼着一个没点燃的烟斗。他不太高兴地和伊舍伍德握了握手，又望了望伊舍伍德身边那个穿着皮衣的较为年轻的男人。&ldo;我是马里奥&iddot;德尔韦基奥。&rdo;加百列自我介绍道。一如既往地，他纯正的威尼斯口音让伊舍伍德暗自一惊。

&ldo;啊，&rdo;克拉布吸了一口气，&ldo;神秘的德尔韦基奥先生。久闻盛名，不过还从来没见过您。&rdo;克拉布怀疑地看了伊舍伍德一眼，&ldo;朱利安，你好像不太对劲。有什么事瞒着我吗?&rdo;

&ldo;他是来帮我忙的。我决定前要先让他看看。&rdo;

&ldo;这边走吧。&rdo;克拉布半信半疑地说，接着把他们带到了交易室下一层，走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好的画作都很抢手。伊舍伍德必须假装对儿幅品都有一些兴趣，否则克拉可能会告诉别人，伊舍伍德已经看上了某一幅作品。大部分的展品都是平庸之作‐‐一幅安德烈&iddot;德尔&iddot;萨托毫无生气的《麦当娜和孩子》，一幅卡罗&iddot;马基尼的静物写生，还有保罗&iddot;帕加尼的《火神的锻造》。房间的一角有张没镶框的大画布。伊舍伍德注意到，加百列受过高度训练的双眼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那里，然后又马上移向别处。

加百列开始审视其他作品，在每幅画上都要花上两分钟时间。他的脸就是一张面具，既无热情，也没有任何不快。克拉布已经放弃揣测他的心思了，干脆还是吸着烟斗打发时间。

最后，加百列把注意力集中在了43号作品《狮穴中的丹尼尔》上。那是伊拉斯谟&iddot;盖利尼斯的作品，一百二十八英寸长，八十六英寸宽，布面油画。那幅画很脏，连画面边缘的几只猫都像是被蒙上了阴影。他蹲下身来，歪着头借着光仔细审视着画布，然后他舔了舔自己的三根手指，在丹尼尔的画像上抹了抹。克拉布马上咕哝了一声，不乐意地翻了翻眼珠。加百列没有理他，仰起头细细端详着丹尼尔双手交叉、跷着腿的样子。

&ldo;这是哪儿来的?&rdo;

克拉布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ldo;科茨沃尔德的乔治王时代作品。&rdo;

&ldo;上次清理是什么时候?&rdo;

&ldo;这个我们不太清楚，看上去应该是迪斯雷利当首相的时候。&rdo;

加百列抬眼看了看伊舍伍德，后者则转向了克拉布：&ldo;让我们单独说两句，杰瑞米。&rdo;

克拉布离开了房间。加百列打开背包，拿出那盏紫外线灯。伊舍伍德关掉了屋里的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加百列打开紫外线灯，灯光投向了那幅画。

&ldo;怎么样?&rdo;伊舍伍德问。

&ldo;上一次的修复工作隔了太久，紫外线已经照不出了。&rdo;

加百列从背包里拿出了红外热像仪，看上去像一把手枪。伊舍伍德看到加百列握住手柄、打开那绿色光柱的开关时，心里不由得一颤。画布上出现一簇红色的斑点，显示出了上一次的修复痕迹。画作虽然很脏，但并没有什么损伤。

加百列关上红外热像仪，然后又拿出放大护目镜，开始研究卤素灯光下的丹尼尔肖像。

&ldo;你有什么想法?&rdo;伊舍伍德斜眼望着他。

&ldo;很好，&rdo;加百列悠悠地回答道，&ldo;但不是伊拉斯谟&iddot;盖利尼斯画的。&rdo;

&ldo;你确定?&rdo;

&ldo;可以跟你赌二十万英镑。&rdo;

&ldo;真会安慰人。&rdo;

加百列伸手抚摸着画布上健硕、优雅的身躯。&ldo;他就在这儿，朱利安，&rdo;他说，&ldo;我能感觉到。&rdo;

他们步行到圣詹姆斯的格林餐厅庆功‐‐那是画商和收藏家在杜克街的聚集点，离伊舍伍德的画廊只有几步路远。一瓶冰镇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已经在吧台一角等候他们了。伊舍伍德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加百列面前。

&ldo;恭喜你，朱利安。&rdo;

&ldo;你确定?&rdo;

&ldo;我必须要用红外反射光看到底层才能确定。但从构图看，鲁宾斯的风格很明显。我确定是他的笔法。&rdo;

&ldo;我想你一定会很享受修复它的过程。&rdo;

&ldo;谁说我要修复的?&rdo;

&ldo;你说的。&rdo;

&ldo;我只答应鉴定，可没说要修复。这幅画至少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我恐怕还有别的事要忙。&rdo;

&ldo;修复这幅画我只相信一个人，&rdo;伊舍伍德说，&ldo;那就是你。&rdo;

加百列轻轻地歪了歪头，表示接受他的赞美，然后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菜单。加百列&iddot;艾隆如果出生在另一个时代，或许会成为最杰出的艺术家。伊舍伍德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1978年9月一个美好的午后，海德公园九曲湖旁的一张长椅上。加百列那时还只是个男孩儿，两鬓却已经生出了灰发。用沙姆龙的说法，那是他的技艺匹敌成人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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