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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第1页）

丁谓又上一道奏章，要求将&ldo;天书&rdo;降临之后所有的祥瑞之事，都编次为图赞，要于正在兴建的昭应宫内绘制壁画。真宗同意，下诏要众多文采出众的官员协助丁谓来做这一件大事。

大宋，沉浸在连续不断的喜庆之中。

名流才俊，各逞奇才，写出了一篇篇堂皇之文，宋真宗也不落后，写了《登泰山谢天书述二圣功德序铭》，王旦则写了《封祀坛颂》，王钦若写了《社首坛颂》，陈尧叟写了《朝觐坛颂》，每一篇都洋洋洒洒，调运绮丽壮美的汉语词汇，铺演为大宋盛世歌功颂德的文章。这四篇大文章至今尚存，翻阅之下，佶屈聱牙之间，但见雍容华贵之声，皇家威仪之象。有意味的是，几篇文字也有明白晓畅之语，讲述了大宋人的见识。如真宗这篇文字就说道：不有神武，多难何以戡？不有文明，至治何以复？

没有神武之霹雳手段，群魔乱舞的中原何以平定？没有文明之德政推演，太平天下的治理何以恢复？

不可辞者天意，不可拒者群心。天意苟违，何以谓之顺道？群心苟郁，何以谓之从人？

不可以推辞的，是天意，不可以拒绝的，是群心。如果违背天意，怎么能称之为顺应天道？如果拂逆民情，怎么能称之为顺从人心？

真宗这类文字，堪称道出了政治治理的大智慧。&ldo;神武&rdo;革命，&ldo;文明&rdo;守成，正是太祖赵匡胤写照，也是传统中国&ldo;商汤灭夏&rdo;&ldo;武王翦商&rdo;两大&ldo;革命&rdo;之后，致力&ldo;守成&rdo;模型的写照。汤王、武王、宋太祖，都是&ldo;以下犯上&rdo;而得天下，此之谓&ldo;逆取&rdo;；但&ldo;逆取&rdo;之后，紧接着的就是&ldo;顺守&rdo;，随后而有长时段和平建设，令吾土吾民得以欣逢休养生息之时代、中原文化得以欣逢流畅呈现之机遇。而顺天意、从民心，也正是合法政府正当治理的合理性所在。

汾阴&ldo;后土神&rdo;之争

泰山封禅之后，真宗又一项&ldo;神道设教&rdo;活动是&ldo;祀汾阴&rdo;。

所谓&ldo;汾阴&rdo;，乃是&ldo;后土神&rdo;所在。地当今天的山西汾阴县（今属山西运城），有一个&ldo;汾阴脽（音谁）&rdo;。《汉书》中记录，汉武帝时&ldo;立后土祠于汾阴脽上&rdo;。唐人注释说：&ldo;脽者，以其形高如人尻脽。&rdo;&ldo;尻脽&rdo;，就是屁股。是说此地这个大土丘，形状如人之臀部。后土祠，就在这土丘上。

祭祀&ldo;后土神&rdo;，自汉武帝始。

关于&ldo;后土神&rdo;有多种不同说法，一般以为就是&ldo;大地神&rdo;，但也有人认为乃是&ldo;开辟神&rdo;女娲，女性，可以将&ldo;后土&rdo;更通俗地理解为与&ldo;天神&rdo;相对的&ldo;地祇&rdo;。这是&ldo;阴阳&rdo;传统下对&ldo;后土神&rdo;比较合适的理解。汉代即有将&ldo;阴阳神&rdo;视为开辟神的说法；而&ldo;祀汾阴&rdo;，又起于汉武帝，所以，昊天上帝可以是&ldo;阳&rdo;，汾阴地祇就可以是&ldo;阴&rdo;，如此理解，可以大略接近传统对&ldo;天神地祇&rdo;的讲述。但&ldo;后土&rdo;是否因为属阴而即为女性，则可不必胶着。神所示于人的可有多种面目，如观音菩萨，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对&ldo;后土&rdo;性别的甄别，无意义，因神超越于性别之上。

近世以来，人多谓&ldo;中国无信仰&rdo;，此言不确。由文字记载考察，殷商有&ldo;鬼神信仰&rdo;，周人有&ldo;祖神信仰&rdo;；而&ldo;上帝&rdo;也即&ldo;天帝&rdo;，自殷商周秦至明清民国，始终在吾土信仰中。不同的是，吾土信仰与今日日本相近，为&ldo;多神信仰&rdo;。且自东汉道教兴起后，&ldo;多神&rdo;开始&ldo;谱系化&rdo;。但由于传统中国&ldo;祖先神&rdo;&ldo;英雄神&rdo;&ldo;地方神&rdo;&ldo;自然神&rdo;的介入，令这种&ldo;谱系&rdo;呈现为神的位阶的种种矛盾。王钦若对&ldo;神谱&rdo;的&ldo;调整&rdo;，就是试图令&ldo;神谱&rdo;位阶统一起来。现在看，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中国神，不可能精准地统一谱系。这也恰恰是&ldo;多神信仰&rdo;的宗教形态特点所在。&ldo;多神信仰&rdo;也是信仰。在信仰自由的条件下，一个人，可以同时信仰多个神。现代日本，在统计本国信仰者时发现，&ldo;信仰者&rdo;人口远远超过了本土实际人口，这是因为，一个人可以选择多个神祇信仰，于是，统计出现了重复。

在中国，在大宋，人可以信&ldo;昊天上帝&rdo;，也可以同时信&ldo;玉皇大帝&rdo;&ldo;五方神&rdo;&ldo;如来佛&rdo;&ldo;观音菩萨&rdo;，还可以同时信仰汾阴的&ldo;后土神&rdo;。假如统计大宋帝国的信仰人口，恐怕也将超过实际人口。&ldo;多神信仰&rdo;的信仰对象可以五花八门，尤以自然神灵为多，&ldo;山神&rdo;&ldo;树神&rdo;&ldo;水神&rdo;&ldo;海神&rdo;&ldo;河神&rdo;&ldo;云神&rdo;&ldo;雨神&rdo;&ldo;门神&rdo;&ldo;灶神&rdo;&ldo;龙神&rdo;&ldo;虎神&rdo;……难于统计。我在日本京都游历时，曾见一所清幽美丽的神社，里面供奉的是一头野猪，塑像在一个高高的台基上，已经做了拟人化处理，穿着汉服，温文尔雅。

因此，汾阴的&ldo;后土神&rdo;究竟居于&ldo;神谱&rdo;中哪一品阶，是男是女，与泰山社首山祭祀的&ldo;地祇&rdo;是否同一神灵，可能是一个言人人殊的文化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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