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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第1页）

终南山所在地，恰是寇准第一次罢相外放的永兴军暨陕州辖境。朱能知道寇准大名，又在寇准麾下，很是讨好老相公。

寇准一生自信，喜欢人来趋附于他，所以对朱能这类&ldo;怪力乱神&rdo;行为，&ldo;依违&rdo;而已，或赞同或反对，不做更多干预。但朱能却想借助寇准的名望，将神道事坐实，因此一力拉寇准下水。

天禧三年（1019）三月，朝廷收到了寇准的一份奏章，说有&ldo;天书&rdo;降在辖境乾祐山中。朝廷内外一看这奏章，就知道不应该是寇准干的事，因为寇准一向反对&ldo;神道设教&rdo;。但真宗不怀疑。

史上记录此事，多种文本互有出入。例如有人记录说，&ldo;天书&rdo;为朱能所献；有人说为寇准所献。甚至史家刘攽曾有《寇准传》说，真宗得到永兴军也即陕州来献&ldo;天书&rdo;消息后，问宰辅王旦，王旦说：&ldo;开始不信天书的人，就是寇准；现在来献天书的地方，就在寇准所在地，可以让寇准来献，如此百姓将会更加信服。&rdo;真宗于是派出周怀政去晓谕寇准，要他而不是朱能来献&ldo;天书&rdo;。而寇准开始不答应，是女婿王曙来劝导，寇准这才答应。按此记录，乃是永兴军寇准来献&ldo;天书&rdo;。但考诸史实，王旦病殁于天禧元年初，而永兴军来上&ldo;天书&rdo;在天禧三年。所以《续资治通鉴长编》作者李焘认为刘攽&ldo;误甚&rdo;。但李焘猜测，说这话的人不是王旦，很可能是王钦若。

我认为这也不可能。

考王钦若行状，此时虽然&ldo;同平章事&rdo;，但只是虚衔，实衔乃是&ldo;判河南府&rdo;。而河南府治所在洛阳。有意味的是，此时的王钦若已经与丁谓有了矛盾。王钦若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丁谓的时代。鉴于王钦若此前的&ldo;功勋&rdo;，丁谓有忌惮，所以史称王钦若&ldo;与宰相丁谓不悦&rdo;。步入老年的王钦若身体欠佳，多次要求回到京师汴梁养病，朝廷没有答应。这事也很可能是丁谓在阻拦，不想让王钦若在京师影响他的仕途。但丁谓却转弯抹角给王钦若一个信息，说皇上很关心他的病，很想尽快看到他。等到王钦若私自&ldo;舆疾&rdo;，病中乘着轿子回到京师，丁谓反上奏说王钦若这是&ldo;擅去官守&rdo;，朝廷于是下命御史中丞薛映到王府来按问。王钦若惶恐伏罪，受到了降职处分。

所以，永兴军献&ldo;天书&rdo;一事，不可能是王旦鼓励真宗&ldo;收买&rdo;寇准，也不可能是王钦若。最有可能的是参知政事丁谓。

丁谓明白得很，如果寇准来献&ldo;天书&rdo;，真宗重新起用寇准，寇准就会对我丁谓感激涕零。而寇准&ldo;洗心革面&rdo;，由不赞同&ldo;神道设教&rdo;转为&ldo;敬献天书&rdo;，这就等于向我们丁谓一派做了投名状，不怕不跟着&ldo;我们&rdo;走。此外，王钦若作为我丁谓最大最实在的竞争对手，引入他的&ldo;宿敌&rdo;寇准，也是最好的人生战略布局。此之谓&ldo;一石三鸟&rdo;。

如果可能，丁谓期待的是能够升一格，与寇准同时拜相。

所以，永兴军献&ldo;天书&rdo;，是周怀政劝导寇准的结果；但创意人物是朱能；怂恿真宗的，可能是丁谓。

而寇准则另有打算。一方面，他&ldo;实事求是&rdo;，极力推出朱能，言&ldo;天书&rdo;为朱能所发现，所拟献；我寇准作为一方太守，愿意乐观其成。于是，史上记录就出现了这种或寇准或朱能的两存局面。另一方面，寇准在地方做了多年太守之后，也期待重回朝廷执政。调和鼎鼐，燮理阴阳，天下宰辅，舍我其谁！寇准像所有宋代社稷臣一样，有&ldo;以天下为己任&rdo;之道义担当，但也同样有对&ldo;名位&rdo;之觊觎和追求。&ldo;名位&rdo;在，自可以做一番圣贤大业。社稷臣们不仅要与君王博弈，更要与朝中各类&ldo;佞臣&rdo;&ldo;奸相&rdo;博弈。&ldo;自命正当&rdo;是大宋社稷臣的集体性格，寇准并不例外。所以，他认为可以&ldo;以屈求伸&rdo;，暂且借助&ldo;天书&rdo;事件，重回中书，经略天下。

但寇准来献&ldo;天书&rdo;，此事于士林之间，太过于耸动。而且他落在王钦若、丁谓的后面，摇身一变，忽然成了被人讥笑十几年的&ldo;佞臣&rdo;&ldo;奸相&rdo;之同党！这事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清流接受。

传统论&ldo;仁义礼智信&rdo;，其中的&ldo;智&rdo;，除了&ldo;权道&rdo;&ldo;权变&rdo;，为国计民生谋利益之策略考量外，也包含着对自身正当利益与名誉终始的考量。宦海风波是一险，老而不去是恋栈。老人退出官场，也可以让更多后进入场。所以传统主张&ldo;急流勇退&rdo;。寇准，在这里少了一点这类智慧，他在当退之际不退，成为个人品性上的一道&ldo;惭德&rdo;。

耽于&ldo;名位&rdo;的寇准

有两个故实，可以看到寇准耽于&ldo;名位&rdo;的颟顸。

他的女婿王曙，是一个很庄重的人物，史称有&ldo;大臣体&rdo;。仁宗时，名流钱惟演留守西京洛阳，欧阳修、尹洙都是一时才俊，为钱惟演属下。这是一群生性风流倜傥的人物，公务之余，喜欢宴游。王曙后来也来到钱府，看不惯这种年轻人&ldo;不求上进&rdo;的样子，就&ldo;厉色&rdo;训诫这一帮游山玩水、醉卧花荫的&ldo;浪子&rdo;。他说：&ldo;诸君纵酒过度，难道不知道当初寇莱公晚年的祸事吗？&rdo;寇莱公就是寇准，寇准晚年与他人宴饮也是一道风景。欧阳修听罢，离席，站起，拱手，回答王曙一句话：&ldo;以修闻之，莱公正坐老而不知止尔！&rdo;按我欧阳修听说过的事，寇莱公正因为老了老了还不知道急流勇退啊！欧阳修的意思是：宴游不是错，恋栈才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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