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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第1页）

易经通左右为难时，听到有人叫他：&ldo;易二爷，易兄台，经通老哥‐‐&rdo;

易经通站住，打量眼前这名头戴瓜皮帽、身穿竹青西洋布长衫，年龄约三十出头的陌生客。&ldo;我不认识你。&rdo;易经通说道。

陌生客谄媚地笑道：&ldo;兄台当然不认识不才，可兄台认识这个。&rdo;陌生客指着书摊对街的布幌，布幌写有一个硕大无朋的&ldo;酒&rdo;字。易经通垂涎三尺，酒糟鼻子愈加红艳，要命的是突然感觉到饥肠辘辘。易经通看了看日头，发现在书摊磨蹭大约三个小时，估计到了正午十二时了吧？易经通咽了咽口水：&ldo;贤弟在笑话愚兄吧，愚兄在书摊泡了三四个小时，会不认识酒字？可惜愚兄认识它，它不认识愚兄是老几，它只认银子不认人。&rdo;

陌生客拍拍褡裢：&ldo;不才碰巧带有银子，你和它自然就认识啦。&rdo;

&ldo;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愚兄愧受啦。&rdo;易经通心想，不管你宴请我是何目的，先吃了再说，不吃白不吃。

两人进了酒铺包厢，陌生客点了四菜一汤：白斩鸡、蚝油牛肉、香菇炒肉丝、油淋通菜、山药枸杞乌鱼汤。酒由易经通点，易经通叫了一罐他老家产的高要封缸陈酿。

陌生客问兄台在哪发财。易经通瞪着鲶鱼眼：&ldo;我看你不是广州人，易某这身行头，不认识易某的人都知道是洋行里的人。&rdo;易经通先吹十三行，再吹十三行总商潘启官，最后说到自己，说他是潘启官三顾茅庐，到肇庆请他来潘氏同文行帮助做事。易经通隐去他流放崖州的不光彩经历，说他早年在澳门生活过，精通夷语，潘启官诚聘他做英吉利夷馆的知客。

三碗酒下肚，易经通已有七分醉，不经意把他做殷无恙助手的隐情说了出来。天朝子民做鬼佬的私人助手，在当时是掉身份的事情。不过陌生客并没有嘲笑易经通，他对殷无恙十分感兴趣。易经通说他主子殷先生是个中国通，能说会写，没哪个夷国通译比得上他；殷先生还是牧师，主持牧师不在，他就去教堂主持仪式，洗礼呀，祷告呀，布道呀，他布道有非凡的感召力，信新教的英吉利人都上法国教堂听他布道。

易经通咕噜喝一大口酒，洋洋得意说道：&ldo;愚兄的主子还是个医师，他的医术‐‐&rdo;易经通说到这突然顿住，鲶鱼眼打量陌生客，&ldo;我猜出来了，你我素昧平生，你请我喝酒，是有事求我。&rdo;

陌生客点头：&ldo;易兄台果然聪明。&rdo;

易经通吃下一只鸡腿，把油腻腻的手在毛巾上擦了擦，&ldo;家里什么人得了绝症？中医没治，就想求西医，有求我主子殷先生？&rdo;中医、西医也是易经通与殷无恙共同创造的新词。中医这个新词，到清末西医大举蚕食中国传统医药阵地时，才普遍为中国民众所认同。

陌生客含而不露道：&ldo;愚弟有求兄台办的事，确实与你的主子有关。&rdo;

易经通乐呵呵笑道：&ldo;你不会得了花柳病吧？嘿嘿，你说，要我和主子做什么？&rdo;

&ldo;不才想请兄台说服殷先生收你入洋教。&rdo;

易经通正挟着一片肉，手一抖，肉掉酒碗里，酒醒了大半。&ldo;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这可是要掉脑袋的。&rdo;易经通啪地放下筷子，鲶鱼眼猛然一翻，眼球半白半黑，用奇怪的眼神瞪着陌生客看，&ldo;你要我加入洋教，是何居心？&rdo;

陌生客肃然起敬道：&ldo;为教会崇高而伟大的事业，让耶稣的阳光雨露洒遍全球。&rdo;

易经通叽叽地冷笑数声：&ldo;这话我听来怎么这么耳熟？就像我在法国教堂听我主子布道一样。你究竟是何人？&rdo;

&ldo;鄙人是教会人士。&rdo;陌生客取下瓜皮帽，他的长辫与帽子连缀在一起，露出齐耳根的西洋发型。易经通的鲶鱼眼瞪得像两粒樟脑丸：&ldo;你是假鬼子？&rdo;陌生客重新戴上帽子：&ldo;鄙人正是，澳门天主教华籍教士杨汤姆。本教士奉大主教旨令，来广东发展教徒。&rdo;

&ldo;广东有千万之众，你为何偏偏选中我？&rdo;

&ldo;你的条件最优越，你是洋医殷无恙的通事兼助手，经常陪同你的主子上教堂做祷告，你主子还经常代理主持牧师。&rdo;

&ldo;话是这么说，可这事人命关天，若官府发现，我一人掉脑袋事小，还会连累潘启官。杨汤姆，你知道其中的厉害吗？启官是殷无恙的保商，他还是我的大恩人，我万万不会入洋教。&rdo;

杨汤姆扑通跪下，用带哭的声音哀求：&ldo;易兄台救救不才，若完不成任务，不才性命难保。&rdo;易经通冷若冰霜，气咻咻道：&ldo;你起来，你想得美，拿我们数人的性命换你的小命。&rdo;

杨汤姆坐回桌旁：&ldo;事情没那么凶险，我又没叫兄台张扬，兄台秘密加入洋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do;

&ldo;不行，不行。&rdo;易经通酒醉心明，头摇得像拨浪鼓。

&ldo;这个行了吧？&rdo;杨汤姆从褡裢取出一扎银元捏在手中，&ldo;三十枚西班牙双柱大洋，成色跟墨西哥鹰洋一样。够你买十二石白米，或者一头半牛、一亩五分田。你给殷无恙做助理，一年的酬银才十枚鹰洋。&rdo;

易经通闷头闷脑喝酒，在肚里默默算计。阿娇吵死了要八音盒，靠克扣殷无恙给的书款，恐怕要耗费一年时间方可凑齐。易经通猛地把鲶鱼眼一翻，厉声说道：&ldo;杨汤姆，易某就这么容易被你的谗言收买？你拿回去。&rdo;杨汤姆早已窥破易经通的心事，大大咧咧道：&ldo;这仅仅是见面礼，以后兄台每月都有这多进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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