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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第1页）

严知寅逛了几条街，猛地跟孔义夫相遇。孔义夫摇身一变成了观风整俗使大人，立即换了四人抬官轿。官轿没挂帷幔，轿柱上的小灯笼照着孔义夫得意忘形的嘴脸。官轿走过，行人朝他身后啐痰，一个妇人跳起脚骂孔义夫不得好死。

官轿拐进了黄黎巷，门楣上的匾额换上&ldo;俗使府&rdo;三个大字。孔义夫落轿后，站着凝神眺望匾额，不禁热泪盈眶。

进了客厅，筱香娇甜甜嗲嗲地迎上前：&ldo;官人。&rdo;筱香娇刚洗过澡，挟着一股奇香替孔义夫取下顶戴，脱去官袍，扶着孔义夫坐躺椅上。筱香娇拿湿毛巾替孔义夫揩汗擦脸，然后取出鼻烟壶，撮了一坨烟丝塞进孔义夫鼻孔。孔义夫闭目吸味，猛地打了个响鼻：&ldo;痛快，痛快！&rdo;

&ldo;官人今天的心情特别好。&rdo;筱香娇百般温柔地说道。

&ldo;查抄夷货，荡涤夷风，昔日蒙受的奇耻大辱，如疾风驱散，本官扬眉吐气，春风得意！&rdo;孔义夫得意洋洋叙述福大人如何器重他，他节制广州八旗查抄夷物，风头大出，&ldo;福勒打了包票，我干好了，他要保荐我正式出任观风整俗使，我将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rdo;

茶花站客厅一角倾听，忧心如焚道：&ldo;查抄夷货，会坏了我干爹的生意吗？&rdo;

&ldo;他活该！&rdo;孔义夫鲤鱼打挺从躺椅上站起来。

&ldo;他是你的恩公。&rdo;

&ldo;恩公？&rdo;孔义夫冷笑道，&ldo;夺我家妻，害我鳏居；视我乞丐，辱我人格。&rdo;

&ldo;你中举人，你在官府的差事，都是干爹干娘帮你谋的。&rdo;

孔义夫愣了一愣，煞白的脸骤然红成乌紫色，他晃着枯瘦的胳膊叫道：&ldo;小小书胥，屈我雄才！&rdo;

茶花跺着脚气愤地叫道：&ldo;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rdo;

罢免行首

雄鸡啼晓，东方微曦，严府笼罩着轻纱般的薄雾，严济舟像游魂似在园子里绕圈子，花白的发辫给雾气浸得湿漉漉的。他眼睛布满血丝，眼睑灰青，眼袋往下坠。凌晨时，他从噩梦中赫然惊醒，便悄悄来到园子里散步，排遣心中的惶惑和忧闷。

天大亮，严知寅在家园的小佛堂找到父亲。一夜功夫，父亲衰老了许多，平滑的面额显出一道道皱褶，面色灰暗，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父亲颤巍巍地把一束香插进铜炉，香烟缭绕，烛光烁烁，映照着一尊三尺高的佛陀坐像。&ldo;老爸，昨晚拜过佛，一大早又要拜？&rdo;严知寅看着父亲忧郁的神色问道。

严济舟神色黯然，语气惴惴道：&ldo;我心里不踏实，十三行是行商的生存之本。我是个做过首商的老行商，对十三行寄托了太多的梦想。可它正在滑向灭顶之灾，老爸最怕成为十三行的千古罪人。&rdo;

&ldo;没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就是孔义夫也蒙在鼓里。&rdo;

&ldo;不，天会知道的。&rdo;严济舟痛苦悔恨地摇着头，眼窝里蓄满忏悔的泪水，&ldo;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是，我们为了家族的千秋大业，又不得不这样做。&rdo;严济舟擦干泪水，吃力地跪在蒲团上，庄严肃穆地面对佛像发誓：&ldo;佛祖在上，弟子严济舟慈悲为怀，宅心仁厚，无意损害十三行利益，伤及同仁。然而，冤有头债有主，是奸必铲，除恶务尽，替天行道，非泄私恨。弟子若夙愿以偿，将再造十三行辉煌，百倍弥补同仁损失，做一名一心为公的掌门人。若违背诺言，将坠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rdo;

严济舟伏地拜了三拜，慢慢地爬起身，吩咐道：&ldo;知寅，你同巢管家去买九笼弱善的小牲灵，上白云山的绿涧谷放生。&rdo;

严知寅疑惑道：&ldo;绿涧谷没有住户和行人，我们放生没人知道。上白云山能仁寺山门外放生，和尚香客都看得到。&rdo;

严济舟失望道：&ldo;知寅，你怎么还不明白老爸的心事？&rdo;

却说潘振承和蔡逢源在佛山石湾办事，晚上住在客栈。伍国莹半夜赶到客栈，潘振承和蔡逢源闻讯后莫名惊骇，福勒竟如此昏庸，重用孔义夫做观风整俗使。潘振承曾听李侍尧说过孔义夫的排夷条陈，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条陈被李侍尧驳回，撕得粉碎退回给孔义夫。难道孔义夫又上了条陈？要不福勒听说过这回事，找孔义夫来求证？

潘振承寻思片刻不得其解，问起严济舟署理行首作了哪些安排，伍国莹一一道出。潘振承想，眼下最有可能制止查抄夷物的人，大概只有李侍尧和李湖。李侍尧在云桂边境，山高路远。李湖受罚到四川协办军需，他接到出任广东巡抚的上谕，肯定会尽早上路。潘振承预测李湖的行程，乘船出川，然后由湖南下广东。潘振承叫小二取来笔墨，伏案写了一页急信，三言两语禀陈广州发生的大事。潘振承把信封好，交给伍国莹：&ldo;国莹，有劳你再跑一趟，你骑骡子沿着湘粤官道一直朝北赶，每逢驿站打听李抚台的行踪。&rdo;

次日未牌时分，潘振承和蔡逢源风尘仆仆赶回广州。

行商洋商聚集在会所公堂交流讯息，表情焦虑万分。章添裘说有支接新娘的队伍通过文明门，给守城的八旗兵截住，搜查嫁妆里的夷物，洋呢、八音盒、西洋镜、西洋蜡烛台、香胰子等全给旗爷抢走，还打伤了新郎，新郎躺地上哭喊，新娘在花轿里哭，喜事办得比丧事还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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