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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周泰柏慢慢品赏妻子送来的菊花茶，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到来的审讯和批斗。这时，吴平又转来窗口低声说：

&ldo;马上要审讯。&rdo;

接着，两位民兵开门进来，大声说：

&ldo;周泰柏！出来！&rdo;

民兵循例把周泰柏身上的绳子加紧，将他推出门外。周泰柏脚着塑料凉鞋，被推个踉跄，要不是背后绳子为民兵拉住，他已跌倒地下。

在审讯室，周泰柏面对的是全身戎装的丘逢清和柳从风，周泰柏心已凉了半截。县文教科凌岸波对他不理会，没有出现；区长凌如泉也避而不见；区文教助理陈哲不过仰上峰鼻息之庸吏，见和不见都一样。周泰柏第一次预审，就碰到这两位不学无术的狂徒，令他感到无比的激气。他们威风凛冽、高高在上，坐在主审官之席，而桃李遍天下的一代教育宗师，却受无妄之灾，成为阶下囚。夫可忍孰不可忍乎！

这时，丘逢清用薄薄的手掌当惊堂木，&ldo;拍&rdo;一声，厉声问：

&ldo;周泰柏！你是十三区、珠溪中学的特务头子，你认不认罪。&rdo;

周泰柏沉住气，凛然而坐，没有出声。柳从风向丘逢清使个眼色，对周泰柏&ldo;哈哈&rdo;笑起来：

&ldo;周校长！在你不认罪前，我还尊称你一声&lso;校长&rso;！&rdo;接着收敛笑容，侃侃而谈：&ldo;你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老粗，我们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抓你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凌岸波同志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天在贵校召开了一个全体师生大会，你周泰柏的校长职务撤了，由凌岸波科长亲自兼任校长。&rdo;

柳从风的话，语气虽不严厉，却很有威慑的份量，令周泰柏心中不由一震。事态已很严重，他对凌岸波的幻望彻底破灭了，自己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但是，他是孔孟之忠实信徒，&ldo;士可杀，不可辱&rdo;，他绝不能承认&ldo;特务&rdo;罪名，来污辱自己清白之躯和声誉。周泰柏严正地说：

&ldo;我不是特务，你们将我送去县里。&rdo;

柳从风用手按按即将发作的丘逢清之手，同样严正地说：

&ldo;周泰柏！我们自然要将你送到县里的监狱。不过，我们现在就要把问题搞清楚，不然我们就是失职。&rdo;

&ldo;县公安局和法院会还我公道。&rdo;周泰柏又凛然顶上一句。

&ldo;对！任何犯人的命运都操在公安、法院手里。&rdo;柳从风并不发怒，还是淡定而鄙夷地说：&ldo;不过你不要忘记，现在是土改的非常时期，我们是土改队长、剿匪大队长，对于罪恶重大的地主和特务，我们签个名，就可以拉去枪毙。&rdo;

&ldo;土改不是在学校进行。&rdo;周泰柏无所畏惧地反驳。

&ldo;好！你家庭是大地主，你是地主份子，那就先拉你回农村去批斗。先斗地主，后再拉回来斗特务。可能你还不知道，詹秉文拉回农村斗，回校来就少了两颗门牙。&rdo;

&ldo;民兵的枪并不是打狗棍。&rdo;丘逢清按奈不住，狰狞地插上一句。

&ldo;周泰柏！你现在是十三区的大特务，地主加特务头子，就是你现在的身份。你愿意在哪里斗，任君选择。&rdo;柳从风大大方方地挥挥手。

周泰柏没话好说。

柳从风的攻心战很奏效，既挫了周泰柏的锐气，也教精了丘逢清。丘逢清突然放下架子，摆出一副祥和的温容，文绉绉地说：

&ldo;周泰柏！我今天准备格外开恩，不对你用刑。只要你坦白交代，事情就好办。你们读书人好讲道理，我们就来讲道理。&rdo;

柳从风和丘逢清相视而笑。回过头，柳从风又平和地对周泰柏说：

&ldo;看来你思想还未准备好，让你回去写书面交代，交代你的历史，交代你参加特务的经过，交代你的特务组织、成员和活动。&rdo;

&ldo;我没有什么可交代。&rdo;周泰柏严正拒绝。

&ldo;你千万别把话说死，说绝了，你会懊悔无穷！&rdo;

丘逢清的话，倒像是对周泰柏下了&ldo;最后通牒&rdo;。

周泰柏第一次审讯，平安回来，为他打开牢门的民兵吴平，低声问：

&ldo;他们没有对你用刑？&rdo;

&ldo;没有！&rdo;

&ldo;唯一的一次例外。前次连姜嫣兰老师也被打得头肿脸青。&rdo;

周泰柏一进房，将手中一扎白纸，抛在窗下的椅子，一下就躺在地下垫着禾草的草席上。周泰柏，杏坛浮沉几十载，呕心沥血，培桃育李，高山仰止，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国家民族，对得起乡亲父老。今天落到如此田地，怎不令他心寒呢？想到此，不禁喟然兴叹！忆昔&ldo;五四&rdo;战鼓，北伐风云，抗日血战，他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为民族奔波，为国家吶喊，抛头颅、洒鲜血在所不惜；脱去戎装，执起教鞭，培桃育李，呕心沥血，竭尽赤诚，享誉杏坛，万方敬重。匆匆几十个春秋过去了，到头来，飞来无妄之灾，缧绁蒙羞。时也？命也？

眼下，土地改革，波涛汹涌；剿匪肃特，波诡云谲；群魔乱舞，法纪乖张，杀戮处处，人人自危。连圣洁殿堂，孔孟寒儒，有识之士，亦斯文扫地，纷纷落马，成为阶下之囚；几千年的法统纲常，道德伦理，亦备沦丧。改朝换代，普天同庆，曾几何时，祸起萧墙，同室操戈，天翻地覆，亿众万民向往的太平盛世，不知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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