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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周围的人听见了，好几个人说话：&ldo;呦！秦医生，您福分够大呀！&rdo;&ldo;仁波切是什么？&rdo;&ldo;加持是什么？&rdo;……

秦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藏区只给一个老僧人做过手术，别人说那是个仁波切。老人家不会说汉语，只一直对着他笑咪咪的，特别和蔼可爱。手术后通过翻译说要到北京来看他致谢，他还以为是客套话，谁知道老人竟然真的来了，这大老远的！秦惟决定给他复查一下，就对那个师弟点头道：&ldo;哦，小木，你能帮我去迎一下吗？万一我手术没完，你替我接待接待……&rdo;

被叫小木的人哀叫：&ldo;我只是替我一表八千里的什么大伯传个话！我今天得坐诊见客，至少要看五十多个人呢！况且，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rdo;

秦惟一拍他肩膀：&ldo;这位仁波切八十六了，穿一身红色僧衣，一定有一大帮人陪着，肯定好认。我在林芝给他做膝盖手术，医院外面藏民僧人围了快上千了，一直在唱经……&rdo;

已经走开的赵姐停步，转身好奇地问：&ldo;膝盖？是长年打坐弄的吗？&rdo;

秦惟说：&ldo;有可能，加上风湿，双膝置换……&rdo;

赵姐哎了一声：&ldo;看来真是个修行人，我得去围观一下，沾沾气儿。听人说高僧大德都是有气场的，你在周围走走都能消业障。&rdo;

小木对赵姐夸张地半张嘴：&ldo;这种封建迷信的话怎能在医院里讲？&rdo;

秦惟对赵姐说：&ldo;赵姐帮拿个号，小木你接了他，就去你诊室，我去给他看看。&rdo;

小木恍然：&ldo;师兄要光临现场指点啊！那没说的了！小弟去替师兄接客！&rdo;

赵姐笑骂：&ldo;你们这帮孩子不学好！&rdo;……

上午两个手术结束，正好十点半，秦惟换了衣服，往医院主诊楼走。医院的门脸楼有六层，进门是个大天井，玻璃围栏的楼层叠叠而上，两边有电动扶梯，像个商业大厦。骨科大楼的空中走廊通到六层，秦惟走过去，准备再乘电梯到一层大门处，那个老僧人谁也不认识，肯定会走医院的大正门。

他还没出走廊，就听见前面一片吵闹。有人大喊着：&ldo;我们要去骨科！去骨科！&rdo;&ldo;别拦着！他们给人乱治！&rdo;……

秦惟最怕惹上什么麻烦，他挺想回头，从骨科大楼下去，走外面到主楼去，可是他抬手看看表，就十分钟了……也许不用管这些人，从旁边走过去就是了。秦惟继续，才出走廊，一群十来个人被五六个保安拉扯着，拥到了他的面前。这些人大喊大叫，秦惟侧身避让，走到玻璃的围栏边，顺着围栏往前走。

余光里，天井里的人群中有一片红色，秦惟看过去，见一群穿着土气的人簇拥着一个矮个子的老僧人刚走入了大门。秦惟忙打量他们周围，发现小木和赵姐正从人群里走过去。秦惟放了心，刚要收回目光，却见那个老僧人忽然抬头，向上看来，秦惟以为他看见自己了，就抬手往下挥了一下。

&ldo;就是他！&rdo;那群叫嚷的人中有一个人指着秦惟，秦惟放下手，扭头看，一帮人也不往去往骨科大楼的通道走了，一下子半圆围住了秦惟，一个干枯黝黑的矮个子指着秦惟大喊：&ldo;就是他！治坏了二婶子！&rdo;

秦惟看这个人，十分肯定不认识，礼貌地说：&ldo;各位，有事可以诉诸法律渠道……&rdo;

几个人上来：&ldo;花那么多的钱，人都没治好还有理了？！&rdo;把秦惟逼到了玻璃围墙边。

秦惟冷着脸，不耐烦地说：&ldo;你们想干什么？！&rdo;

那个黑脸的瘦子喊：&ldo;干什么？！张二婶就是在你们这做的手术！现在躺着快死了！那天我看见你出的手术室！&rdo;

&ldo;张什么？&rdo;秦惟皱眉，那人又大声道：&ldo;张淑芬，本来说一两万的手术，结果要了七八万！还没治好，你们坑人！&rdo;

听这名字，秦惟想起来了，这个病人不是他的，是许教授拍板接的。

这是个转院过来的疑难病人，七十多岁，骨质疏松，摔了一下，股骨胫骨折了，要置换关节。病人有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肝脏肾脏都不好，用药需要谨慎……除了许教授，没人想接。

许教授带着几个手下定了医案，院里的麻醉科也如临大敌。手术那天，许教授坐镇，马向东主刀，秦惟协助。手术开始不久，就发现情况非常复杂，险象环生，一台髋关节置换术繁衍成了多重手术，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预计一个小时的手术做了四个小时，秦惟与师兄联手，两个人腰都没直起来过……

好在最后结果算是满意，出手术室时大家脸上都带了笑容。只不过当师兄向病人家属介绍手术情况时，秦惟注意到对方没笑脸，现在看来是因为费用多了。但后来的费用更多‐‐次日病人心肌梗塞，因为正好在医院，倒是抢救过来了，可肋骨都按断了几根，检查后发现要搭桥，又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在重病房……

知道了是这个病人，秦惟觉得自己有理！他是骨科医生，他用心尽力了！秦惟生气地说：&ldo;她的关节手术我们医院尽了最大努力……&rdo;

&ldo;那病人怎么还没好？！躺着动不，快没气儿了！当初是你们说要做手术，还说两天就能下地走，不然她就起不来床了！现在不是一样吗？不，比以前还不如，她天天住医院，你们正好接着要钱！&rdo;

秦惟真是懒得跟门外汉吵：股骨颈骨折如果不手术，愈合非常慢，病人躺在床上几个月，可能再也起不来了。所以一般而言医生都会建议手术。人工股骨头置换术创伤小，恢复快，具体到这个病人身上，她术后有并发症，那是另一回事。

秦惟也提高了声音：&ldo;病人现在的卧床是因为心脏病，可她的骨科手术是成功的！她如果恢复了，至少能行走。保安！&rdo;他向保安示意将这些人拉开，他还有事呢！

那个黑瘦的人强词夺理：&ldo;成功？！屁！没骨科手术她会发心脏病？看你这态度，就没真心给人治病！不就是因为没给你红包吗……&rdo;

秦惟不屑道：&ldo;我要红包干吗？给我都不会收！&rdo;他又不缺钱！

虽然秦惟没直着说出来，那个人也看到了秦惟眼中的轻蔑，他气急：&ldo;你不要？你们医院要！她家都倾家荡产了！&rdo;他双手对着秦惟胸前狠狠地一推，秦惟的身体向后仰去，他一米八的个头，一下子就翻过了不及他腰部的玻璃挡板，向六层楼下的天井坠去……

楼上楼下围观的人们发出一片震耳的惊呼，天井中的人们慌张地躲避，&ldo;砰&rdo;地一声响，有孩子的父母忙用手去遮孩子的眼睛……

那个老僧人一直仰头看着，见此情景抬起右手来，像是要托住往下急落的秦惟，他离着还远，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秦惟，谁都觉得他多此一举，只有秦惟不这么想。

秦惟一意识到自己翻到了玻璃墙外，一阵剧烈的恐慌就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胸。他几乎无法呼吸，时空变得缓慢，无数悔恨涌起‐‐他怎么就没有绕个远儿？！他甚至想起了早上那种模糊的心绪，&ldo;我真的不该来上班&rdo;，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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