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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第1页）

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太平盛世，杀人的事又难得一见，所以，今天正阳门外，万头攒动，来瞧法场的人特别多。刑场四周的酒楼上，看得清楚，又不挨挤，人人都想进去。掌柜的便趁机发财，二两银子放一个人。马齐、佟国维他们怎敢让皇上去和百姓们挤法场啊，便拿出二十两的一锭大银，往掌柜手里一递，护拥着康熙来到楼上，拣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康熙要看杀人，并不是什么心血来cháo。他在御笔勾决这个犯人时就纳闷，邱运生六十多岁了，一个棺材瓤子，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来，真让人想不通。他想看看，这邱运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土老财？

刚坐下不久，只听下边一阵鸣锣开道的吆喝声，行刑的队伍开过来了，顺天府的府尹隆科多是监斩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边。刑名师爷擎着朱红的天子令箭紧随其后。一队兵丁押着囚车，车子里站着待决的死囚犯人。两名刽子手穿着红布坎肩，喝得满脸通红，高举着鬼头大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槛车上。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叫喊声：&ldo;来一段呀！&rdo;&ldo;怎么，你这死囚这么胆小，是吓迷了，还是个哑巴呀？&rdo;

那死囚站在槛车里，昂着头，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此刻，听见人群中的喊声，他突然睁开双眼，大声骂道：&ldo;你他娘的才是哑巴呢！哼，早死早托生，晚死没孝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rdo;

此言一出，人群中炸起一片叫好声。康熙和几位大臣却愣住了。嗯？今天要处决的，明明是图jian害命的犯人，六十八岁的邱运生，可听这声音，不像是个六十多岁的棺材瓤子啊，再仔细一打量，啊？！囚车里站着的犯人，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搭在脑后，声音宏亮，面目英俊，分明是个年轻的后生，二十六八岁的小伙子。怎么换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康熙皇上刚才还兴致勃勃，谈笑风生，见了这情景，脸上的表情，马上可就晴转多云又转阴天了。马齐和佟国维更是吓得面色煞白。为什么？他俩是上书房大臣啊，出了这&ldo;杀场换死囚&rdo;的事，又让皇上亲眼看见，他们担不起责任哪！马齐战战兢兢地说：&ldo;主子，奴才是不是下去问一声……&rdo;康熙铁青着脸，从牙fèng里迸出一句话来：&ldo;忙什么，看他们怎么收场！&rdo;

马齐不敢吭声了。佟国维的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翻个儿。今天的监斩官顺天府尹隆科多，是佟国维的本家侄子。佟国维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是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做了大手脚。如果皇上震怒，追查起来，隆科多责无旁贷，他佟国维也难免受到牵连。可是，皇上已经发怒，马齐刚碰了钉子，他佟国维又怎敢开口说话呢？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却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午时三刻到了。监斩官隆科多向供在台上的御批令箭行了礼，然后转身下令：&ldo;时辰已到，刽子手。&rdo;

&ldo;在。&rdo;

&ldo;行刑！&rdo;

&ldo;扎！&rdo;

两个满身横肉的刽子手，快步来到死囚跟前。一个手提犯人的辫梢，一个高举鬼头大刀，眼睛盯着监斩台，但等一声&ldo;斩&rdo;字令下，那死囚就要身首异处了。

此刻，马齐可真急了。处决邱运生的斩票，是他马齐亲手写的，人头一落地，死无对证，他马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事儿了。不行，就是冲犯了皇上，自己落个死罪，也不能让这个假邱运生死了。想到这儿，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向下边大喊一声：&ldo;刀下留人！&rdo;

这一喊不要紧，菜市口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骚乱。担任护卫的士兵以为是有人要劫法场，有的拥过来看住犯人，有的挤过去护住监斩官，还有几十名戈什哈，拔出腰刀，一声呼啸，拥进了酒楼。他们哪儿知道，这地方，如今不能随便乱闯了！现成放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武丹在皇帝身边，这几十年的老侍卫，他能白当了吗？那武丹见众人吵吵嚷嚷地要冲上楼来，他大吼一声，来到楼梯口，上来一个，就被他抓住一个，抓住一个就扔下去一个，回头还冲着佟国维和马齐高声怒骂：&ldo;你们两个混蛋，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给主子惹祸了吗？还不赶快想办法。&rdo;

一句话提醒了佟国维，他急忙来到窗口，冲下面大喊：&ldo;隆科多，我是你三叔佟国维，佟中堂。你小子听见了吗？赶快让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你也给我滚进来回话。&rdo;

在这场混乱中，康熙一直是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刚开始时，他怀疑是马齐等人收了贿赂，和下边通同作弊，后来，见马齐出面制止杀人，才略微放了点心。此刻，听佟国维&ldo;滚出去&rdo;、&ldo;滚进来&rdo;地乱喊一气，倒扑哧一下笑了。就在这时，隆科多提着袍子，一溜小跑地上得楼来，&ldo;叭&rdo;、&ldo;叭&rdo;，打下了马蹄袖，跪在佟国维的面前：&ldo;三叔，不不，佟中堂，卑职不知您老驾到，有失迎候……&rdo;

不等他说完，佟国维又是一声断喝：&ldo;瞎了眼的奴才，给我磕的什么头，没看见圣驾在此吗？&rdo;

隆科多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端坐不语、厉颜厉色的康熙，更是手足无措，冷汗遍体。他膝行几步来到康熙面前磕头：

&ldo;奴才隆科多叩见主子。不知主子爷召奴才来，有何训示？&rdo;

康熙用冷冷的眼光盯着隆科多，没有立刻说话。这个隆科多，在皇上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经做过御帐亲兵。可是，事情过去好多年了，康熙虽然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康熙知道，这京城顺天府的府尹最好当，也最难当。干好了，立刻就能升赏，干砸了，也马上会受到处分。见隆科多吓得浑身颤抖，康熙放缓了语气说：

&ldo;哦，你就是隆科多吗？是由武职改任文职的吧？做到京师府尹不容易呀，好好再干几年，熬个督抚也不难，是吗？&rdo;

皇上这话说得莫测高深。隆科多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就在这时，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主管赵逢春来了。他是听说法场上出了乱子，带着兵丁来镇压的。来到以后，又听说监斩官被叫上了酒楼，便前脚后步地追了上来，不防迎面碰上了老上司武丹。武丹见赵逢春闯了上来，便厉声喝道：&ldo;赵逢春，主子爷御驾在此，你不奉召唤，为何擅自带剑上楼？！解下佩剑，先退下去！&rdo;

康熙听见这话，说了声：&ldo;武丹，让赵逢春留下，这事也该着他管，听听有好处。嗯‐‐隆科多，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糙管人命的事儿来？讲，你收了多少贿赂，真邱运生现在窝藏在哪里？&rdo;

康熙这一问，隆科多更不知如何回答了。面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是他的同族三叔。当年，隆科多年幼，父亲患病去世时，族中的人，贪图他们的家产，闹得一塌糊涂，逼得他们孤儿寡母几乎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怨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又有了交往。此刻，在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由得心中怀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吗？想到这儿，他磕了个头，回奏道：&ldo;主子，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不明白，难道这犯人‐‐他，他不是邱运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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