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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松河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他又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ldo;卖身契我要最快时间拿到,你速速去办。此外,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还有事情给你做,做好了这银票也是你的。&rdo;
&ldo;嘿嘿嘿,爷您只管问,我哪敢不照做。&rdo;鸨公笑得眼睛眯成缝,缝隙里的眼神还锁在那一张银票上面。
&ldo;海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怎么来的,说清楚。&rdo;
鸨公回忆了一下,&ldo;这说起来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其实他的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晓得是哪个官家的人,恐怕是触怒了上头那位,就被发卖来了我这里,这样的事我们哪里敢多嘴去问,爷你说是不是?&rdo;
郑松河沉默一瞬又问,&ldo;他的脸,谁做的?&rdo;
这句话里隐含的怒意鸨公听得分明,这会儿回话都有些战战兢兢,这这那那支吾了半天才说,&ldo;还不是城里马家那个刺儿头,我们一个小小的男馆哪敢和马家作对啊,那时候海棠风头正盛呢,就点了他去,谁能想到竖着进去的一个人给横着出来了。您也知道这床上的事有时候使点花样是情趣,哪知道马家那位就好暴虐,用鞭子把海棠给……&rdo;
&ldo;行了!&rdo;郑松河开口打断他,他听不得这些,然而他又必须知道孟引秋往日受过什么苦楚。郑松河才明白,他这人独来独往没什么叫他害怕的,而今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让孟引秋受了苦。
郑松河把银票拍在桌上,吩咐道,&ldo;先不要和海棠说我替他赎身的事,给他安排一个独立的房间,好好照料他,我会再来。&rdo;说到此处他扫了鸨公一眼,言语里尽是凶狠,&ldo;海棠若是有半分不顺意,我不会让你们这里每一个人舒心。&rdo;
鸨公被他吓得点头哈腰,连声答应下来。
三
最近几天海棠的日子过得格外好,不仅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听南小馆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必再接客。秋日午后,海棠坐在小院子里,手里捧着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发呆,他不是个傻人,也能明白自己如今过的好日子大概都是托了郑松河的福。
他如今已经知道郑公子原来叫郑松河。
外面进来个小丫鬟通报一句,&ldo;郑公子来啦。&rdo;
海棠回过神来连忙转脸去看,入目便是郑松河那张朗月一般的脸,已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了。海棠不自觉就轻轻笑了,&ldo;郑公子。&rdo;
郑松河走到他近旁坐下,看了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皱眉,&ldo;要入冬了,你记得加衣。&rdo;
海棠挨得他近了一点,&ldo;无妨,我不太畏寒,公子也要注意身体。&rdo;
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就是闲话家常,郑松河其实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可他每次见了孟引秋总要说很多很多话,将着一天之中的大小琐事通通讲个遍。原本郑松河是讲不出这些来的,只是他想着孟引秋整日无聊,便无事就在客栈里追问那些露宿的客人游行趣事,记下来后拿来与孟引秋说。
海棠的确无趣得紧,听听这些话很容易被逗乐。他总觉得郑松河说出的故事不像是他会知道的,他明明看上去是个颇为严肃的人,如何能晓得那许多逗趣的事,海棠有些想不明白。
这天风和日丽,天气格外的好,郑松河看孟引秋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围墙外的天空,便问他,&ldo;今日天气晴好,愿意同我去城外走走吗?&rdo;
海棠闻言一愣。去听南小馆之外吗?他都多久没有走出这四面四方的围墙了,记不太清楚。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慢慢的就没了那种想要出去的心情,他已经向他的一生低头妥协了。可是这个时候郑松河出现了,他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郑松河会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明白他能走到哪里去吗?其实他哪里都走不出去的,走出了听南小馆的门又如何呢,他始终挣脱不开身上的枷锁。
可是对上郑松河带着殷切的脸庞,他不由自主点了头,&ldo;那就……出去走走吧。&rdo;
海棠没想到郑松河带着他去了郊外的马场跑马,他跟在郑松河背后走进马棚里,那熟悉又久违的味道让他险些忘记了呼气。
郑松河没有错过孟引秋的表情,他知道十多岁的小少爷最喜欢骑马,他喜欢在孟家辽阔的草场上迎着风肆意狂奔,自由自在,潇洒放纵。
这些郑松河都知道,所以他把他带来了这里。
郑松河牵了一匹纯黑色的马驹到孟引秋的面前,问他:&ldo;我先带着你骑一圈好不好?&rdo;
海棠盯着那匹马的眼睛看,伸手一下一下抚顺它的鬃毛,脸上也有了飞扬的神采,仿若是那时的少年郎。
郑松河让孟引秋坐在他的身前,他的小腿夹着马腹,孟引秋拉着缰绳,身体前倾,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ldo;驾‐‐&rdo;郑松河一声令,骏马即刻飞驰了出去。而孟引秋扳直了脊背,握着缰绳的手捏得很紧,看上去十分紧张的样子。但郑松河知道他这不是紧张,而是暌违太久的激动。
就这么奔驰了一圈郑松河能感到孟引秋已经逐渐找回了骑马的感觉,他使唤黑马停下来,自己下了马,对孟引秋说,&ldo;你自己骑,小心点。&rdo;
马场的马夫见换了一个人,赶忙走过去问要不要着个人牵马,生怕这位从未骑过马的小公子受伤。郑松河闻言只挥挥手,&ldo;不必了,我会顾着他。&rdo;
郑松河用力一拍马背,&ldo;去!&rdo;
海棠也不再管马夫还是别的什么人,他扯着缰绳坐在马背上,凛凛的寒风从他耳朵边上奔过去,一点儿也不冷,倒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他夹紧马腹又加快了速度,身子也伏低些许,堪堪要骑到草场围栏边沿时他竟没有回头,而是操纵着马匹前蹄跃起,一瞬间飞跃过了栏杆,直朝更辽远的郊外冲去!
&ldo;那位公子‐‐&rdo;边上的人见状皆大惊失色,唯独郑松河立刻跨上另一匹白马疾驰追过去,很快白马也消失在草场的边缘。
海棠骑着那匹黑马像是没有尽头的狂奔,他的力气用不完,马儿的力气也用不完。这一刻他身上原本戴着的枷锁仿佛就被他挣脱了,像他不顾一切跨越围栏一样,他冲到了一片广阔自由的天际里。纵然这是黄粱一梦也好,纵然一生只有这稍纵即逝的霎那也罢,他不是听南小馆的海棠,他是孟引秋!
他终于又是孟引秋了!
孟引秋放开了缰绳,他抬起头冲着苍茫远方放声长啸,啸声嘹亮高昂,是凯歌亦是悲歌,是痛楚亦是解脱,这声音似乎要带着某种力量穿透万里层云,刺入肉眼不可及的云霄之中去。
时间走慢些才好,且让他再多做一会儿孟引秋吧。
郑松河骑马追上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郑松河明明白白的知道,此刻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牵挂了六年的人。纵使红尘喧扰,春秋无情,而孟引秋却似乎没有被改变太多,岁月长河滚滚地来,孟引秋身上那些美好的东西始终还在。
在风声中,在马蹄声中,像极了郑松河初见孟引秋的那一年初冬,马驹上神采奕奕的少年郎脸庞,逆着呼啸寒风返头时笑意微微的容貌,突如其来就攫获了郑松河所有的心神,令他心里再容不下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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