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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国出大事,必定在学子间掀起轩然大波,这是这个时代最激进的一群人,虽然半数人可能思想古板迂腐,但不影响他们有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
东平县的学子亦是学子,他们是迟得到了消息,但恰恰因为这一份滞后,想到西北说不定已经沦陷,他们的怒气更是大到一种空前的地步。
有学子口无遮拦地大喊道:“我们科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给这么一位昏君效命吗?五万兵马,五万个家庭,他用什么补偿?”
另一人接着道:“大豫迟早会毁在他手上,老子决定了,不科举了,反正在他手下,也不可能施展得了什么抱负,不如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地回家种田,种田至少能给前线拼命的将士筹上几口粮食。”
“我也不考了,大好河山都快沦陷了,就算考上又有什么意义?”这位说着,竟直接撕起平常宝贵得连折个小角都舍不得的书。
纸张清脆的撕裂声一响起,整个学堂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忽然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一息、两息、三息……有人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先是一两个人,慢慢地增到四五人,直至一群人,抽泣声随即变成嚎啕声,钻出了门窗,顺着寒风刮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闻者无一不跟着悲怆落泪。
十来年寒窗苦读,就得来了这么个结果,怎么能不痛苦,怎么能不哭一哭?
邵茂升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书本,然后在这片嚎啕声中站了起来,又走了出去。
郑圆在擦眼泪的空隙间不经意瞄到他,想问邵兄你去干什么,你不难过吗?但嘴唇哆嗦了好一会,没有问出声。怎么会不难过,立志科举的人都不可能不难过,邵茂升的用功不比他们在场的任何人少,不比不在场的韩文远少。
至于去哪里?事到如今,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这些人,指不定明天就各奔西东了。乱世中,最无用的就是书生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必说保护家人,上战场杀敌了。
唯二能走的路,一是去投靠将领,为其出谋献策;二是寻个于乱世中崛起的英豪效忠,虽然这大逆不道,但是成则享一世荣华富贵,甚至名垂青史,只是,这样的人难寻。
邵茂升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讨厌哭泣声,所以,他走了出去。
哭有什么用,哭能阻止胡虏子入侵的铁蹄吗?哭能救千万黎民百姓于水火吗?既然不能,为何要白费力气?
他来到街上,以为能轻松点,但很快他发现他错了。街上除了一张张愁眉苦脸的脸,除了一声声悠长的叹气声,剩下的依然是哭泣声,比学堂里的学子更压抑更沉重数倍的哭泣声。
我还能逃到哪里去?邵茂升悲哀地想,好在,在他快被哭声逼崩溃的时候,前边一阵不轻不重恰好能盖过哭声的马蹄声拯救了他,他抬头望过去,是一辆黑色马车,寻常普通的外观,一看就知里头坐着的不是什么富贵人。哦,也不对,普通人可坐不起马车。
他这么想时,马车在一家杂货铺停下,他陶氏旗下的杂货铺,门帘掀开,一个他见过几次脸熟无比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回头对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后,转身走进了杂货铺。
她走了,马车的车帘却没有立刻放下,邵茂升因此看到了里面的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个可凭一双桃花眼一颗泪痣魅惑众生的少年,少年也看到了他,目光直直地朝他射来。
邵茂升说不清这道视线的慑人程度,他只感觉一瞬间,自己被什么猛兽锁住了一样,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他仿若下一刻就葬身腹中。
但他终于脱险,猛兽兴许是感觉到他的无害,大发慈悲地放了他一马,收回视线,放下了门帘。
邵茂升僵在原地好几秒,才想起去擦额上浓密到马上要流下来的冷汗。
是谁?这人是谁?他怎么不知道东平县出了这么号凶残的人物?他正疯狂地调动自己的脑细胞思考时,脸圆的少女拎着一桶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调料从杂货铺里走了出来,邵茂升瞥到她,脑子一个激灵,想到少年是谁了。
是借住在少女家的少年,先前去了剿匪,现在回来了。还极有可能是东平县那位因剿匪有功,被县太爷上书请封的新县尉。此人行事低调,崛起的速度又过快,没有几个人见过。见过的人几乎都三缄其口,只说对方年纪不大,万不可轻视。
单单从年纪不大,邵茂升无法把人和刚才的少年对应上,但前两天,陶氏的大掌柜设宴请几个和陶氏来往比较密切的衙役吃饭,其中衙役中地位最高的捕头喝多了,不慎透露出新县尉的相貌特点,长着一双桃花眼,眼下有颗泪痣。
长桃花眼的人不少,但长泪痣的人不多,两相结合,又是男人,那更是少了。
何况对方虽然没有戴官帽,但穿着青色制服,又坐得起马车,猜错的可能性不到1%。
难怪,难怪见过新县尉的人都讳莫如深,只要想到被那样一个充满血腥味和杀气的眼神盯上,只要有那么一个可能性,都不可能不害怕。
是我我也会害怕,邵茂升喃喃了一句,脸上却突然绽开了一个晴朗的笑,一扫之前的遍布阴云,一扫几乎能把他压垮的沉重。
确定了,他可以不用把自己牢牢束缚在科举一途中了,他可以去找个远胜于他自己、远胜于他所见过的所有人的人投诚,而这个人,也不必他费心去寻找,因为老天爷终于偏爱了他一次,把人送到了他跟前。
不敢再和猛兽对上,邵茂升没有再去看赵珍珠,也没有去看马车,他提起澜衫的下摆跑了起来,用尽了全力,往家的方向。
新县尉不是要粮吗?他外公是给了多少来的,20石还是30石,太少了,他能给更多,他能给到对方足够代表他诚意的数量,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帮赵珍珠把她的生意铺展到其他县,甚至是府城。
马车上,赵珍珠疑惑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学子怎么突然像后面追了猛兽一样跑了起来?”
“谁知道。”陆北不在意地挑挑眉,又煞有介事地道:“姐姐,你是有未来夫君的人了,以后不准再多看别的男人。”哼了一声,“我听三安说,你昨天就老看那秦文茵的旧相好,不就是穿白衣骑白马吗?我改天也穿给你看,骑给你看。”
赵珍珠无语地连翻了几个白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先吐槽他总是把“妻子”“夫君”等让人面红耳赤的称呼挂嘴边,还是先吐槽他这种强得不正常的占有欲,亦或是吐槽赵三安居然留意到她因为孙二公子的白衣白马有够显眼,多看了一眼,并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告诉了陆北。
最后,她仔细打量了陆北的面容,道:“你还是别穿白衣骑白马了,不合适。”
陆北不爽了,“怎么个不合适法?我难道长得不如秦文茵的旧相好好看?”他京城第一美纨绔,难不成比不上一个区区小府城的纨绔?少女要是敢回答是,他明天就去把那人的脸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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