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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漪回到房间。保姆给了她药和水,程清漪几乎是抓取救命稻草般,不等喝水便干咽了下去,坐在椅子上捂着胃喘气,直到保姆后来将暖焐子准备好给她。她总算能坐直身体了,仰着脸看着天花板。
“……我能去看看阿泓吗?”好了些,程清漪转过头看向守着她的保姆。她刚刚疼得失语,现在既虚弱又怨恨。“总不能他回来了,我便连看一眼阿泓也不许了?”
保姆不回应她。
“白日房门也得锁上么?”程清漪说话时语气愈发激烈,抓住了她的衣摆。“我就想看一看他,问问他昨晚做了什么噩梦。我是他母亲,我明明是他亲的阿娘……”
保姆嘴唇微动,面上依旧死气沉沉。
“夫人,这需要请示老爷。老爷说过,大少爷回来后您就不能随意外出了。”她停了一下,“不过老爷也说,每周五晚上的散步照常进行。”也就是在程清漪窗户外的那一小片花园里。
程清漪面部在颤抖。她像是从刚刚那场规模小到称不上歇斯底里的癫狂中清醒,说话的声音近乎嗫嚅。“……代我谢谢老爷。”粉末装的西药碎片从喉咙滑到舌面上,再随着张合融化晕开。
“还需要帮您请示吗?”
程清漪低头。“不了。”她轻声道,“阿泓平时也不是我照顾,我去看一眼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将怨恨埋进心里,直到听见保姆出门,落了锁。
程清漪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坐在那张椅子上,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只是化成了一个精雕细刻的木偶。不过,也只是没有活气的木偶而已。
“哥哥,”另一边,阿泓则对江愖升起了好感。他年纪小,虎头虎脑的,面容看上去多继承了他那病弱年轻的母亲。眼下乳娘走了,佣人被他悄悄求这个很好的哥哥赶出去了。他凑近江愖的耳朵,笨拙又稚气地发好拖长每一个字的字音。江愖蹲下来,主动向他那里凑过去。
“你能不能,帮我和阿娘见面啊?”阿泓说,“爹爹他,他不让我老和阿娘见面。”他比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手势,“我昨天晚上,梦见阿娘被一只大大的狼叼走了。”
江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询问。“父亲不让你和阿娘见面吗?”
“嗯!”阿泓用力点头,“阿娘总是在那个上面,一个人,孤零零的。”他眼球鼓溜溜地转。“爹爹平时不让阿娘下来吃饭,所以今天早上,我一直、一直看着阿娘吃饭。”他比了个吃饭的动作。“阿娘好好看哦,就是感觉她好难过。”
孩子的话语总是天真的。“哥哥,爹爹总是让阿娘害怕,你去的话,阿娘会高兴吗?”他抱住江愖的手臂,“我们都是阿娘的孩子!阿娘非常非常地喜欢我,她一定也会喜欢你!”
江愖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喜欢阿泓更多,阿泓是幸福的小孩。”
阿泓用力摇头。“我不要!我要一样多!”他认真又执拗地看着江愖,“阿娘也一样喜欢哥哥,哥哥也要像我一样喜欢阿娘哦。”
江愖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阿泓该睡午觉了。”他温和地说。门外的乳娘进来,搀着阿泓去小床上睡,估计要唱上几首摇篮曲助眠。
出了阿泓的房间,江愖在熟悉又陌生的屋宅里缓步走着,直到碰见那个将继母带走的保姆。一个长相甚至有些凶恶狰狞的女人,不像是只用来照顾人的。
“大少爷。”
“她怎么样了?”江愖问道。
“夫人犯了胃痛,吃了药,现在正在房间里面休息着。”保姆回答道。
江愖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将楼上某个紧闭的房门口看去。那里安静的像是个棺椁。
“母亲不出来吗?”
晚饭的饭桌上,江愖状似无意地问起。他的礼仪动作无可挑剔,做起来还极为优雅美观,让人看了很是舒心。“阿泓也一天没见到母亲了。”他不动声色地对身旁的阿泓眨了眨眼睛,“好歹也是一家人吃的第一顿饭。”
“……辉浓,你去叫夫人下来。”
那保姆应是,随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上楼。没过多久,那在房间里困了一天的女性便下了楼,穿的是朴素的烟灰色裙褂。程清漪一路微低着头,直到老爷说了声“坐”后才温顺地坐到饭桌旁,由佣人盛上一小碗饭。说来也可笑,但她确实没有一个固定的碗。
晚饭总算是热的了。程清漪小口小口吃,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只圆胖的小手。阿泓趁着老爷和江愖说话的间隙,悄悄捏住一尾虾丢在程清漪面前的小碟中。这不是她能用的菜色,而阿泓很机敏地收回油腻腻的小手,那枚虾也被面前装着菜肴的盘檐给遮住了。再看那阿泓,阿泓正一脸认真地吃鸡腿。老爷则在和江愖说那白家姑娘的事情,江愖听着。
程清漪抬眸,悄悄注意着周围的人,然后悄悄地夹起来吃了。在桌下,她轻轻地晃了晃阿泓的胳膊,得到饭桌上他的一个明显讨她欢心的鬼脸。她笑了,然后在老爷看过来时收起。
也真是从这一晚开始,每日的三餐她都能出来上桌吃饭了。不过总是老爷和江愖说话,偶尔会和阿泓说两句,她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程清漪并不在意这点,她只是想看看自己长得很好的阿泓。
只是,偶尔在和坐在对面的那个继子眼神相交时,一绺莫名的微妙感袭上她的心。但她并不在意这个家除了阿泓以外的人,因此她只是轻轻地垂下眼眸,慢慢地吃饭,亦或是悄悄地和阿泓隐晦地交流些什么。他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同时也是程清漪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与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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