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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女人也换上了中文，问这个冒失闯入的年轻人。“我是姚远，在建筑系读硕士。”他的回答证实了女人的猜测，可她并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说：“你看，真不巧，我马上有课，如果你没什么着急的事，可以等我下课再来。”她居然没有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就好像，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她一样。姚远悬在半空的心稍稍一定，决然地说：“好，我等您下课，等您下课了我再来找您。”他刻意重复着相同的话，以表明自己的急切，生怕索菲亚教授看不出来，忘记了他一定会来找她这茬事。“好。”教授点点头。从办公室出来，姚远并没走远，就在商学院外的一张木质长椅上坐下，看了眼表，三点半。刚刚忘了问索菲亚教授下午有几节课，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三年都等下来，这几十分钟，几个小时又算得上什么。转眼已是九月中旬，昨晚刚下过一场秋雨，校园里的树叶一夜间落了不少，带着雨水，落叶飘不远，落地就在泥地里贴着，倒像是一圈圈倒影，黄绿相间的树，金色的倒影。他的目光停留在树底的那圈落叶上，一棵，一棵，一圈，一圈地看过去，忽而觉得，曾经度日如年的时间，过起来也是快，一晃，都四年了，四年前的这时候，她为了国庆和他坐同一班高铁回去，第一次给他发了信息。那时候的他，是有多么不知好歹，她的短信，想回便回，想不回便不回。反正知道她会一直等，他便更加有持无恐。随他什么时候回，就算他不回，她都默许，接受。因而他从没想过，她会有突然不回信息的一天。他手机备忘录存里有一个独立文档，每天更新，每天置顶，从第一天，第二天，到今天，已经是第一千零三十五天。她不回他的信息，已经一千零三十五天了。他发给她的所有信息都被退回，他把那些退回的文字复制黏贴，存在备忘录里，一千多天过去，攒成厚厚一本日记。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日记。有关她的一切，在这一千零三十五天里，他都是听说。她突然消失的第一天，他还在平壤，从医院回到酒店，听团友说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之后是他从朝鲜回到北京，一直联系不上她，接到爸爸的电话，说纪校长被抓了，他最近也会配合调查，如果找不到他，不要着急，爸爸不会有事的，临了，爸爸一遍遍在电话里叹气，哎，纪校长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呀！纪然呢，他问。不知道，爸爸说，应该已经回来了，但纪校长家里被封了，纪然现在在哪，他也不知道。从那时起，他给她发的信息，开始显示无法送达，一条条被退回。如此焦头烂额煎熬了一个星期后，他上课时突然接到秦羽阳的电话，说他就在z大门口，如果方便，请他出来一下。他没顾上和老师请假，直接从教室冲到学校门口，这回是听秦羽阳平静地向他宣告：纪然出国了，已经在飞机上，去法国里昂，她姑姑在那，他是来帮她取东西的，纪然让他转告他，家里出了些事，她要先离开一阵，最近暂时先不要和她联系了，等她安定下来，会主动联系他。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是让你转告我，而不是她自己来和我说。秦羽阳无语，许久，竟红了眼眶，说，姚远，你不要怪她，她顾不上，她已经谁都顾不上了，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然而，他日等夜等，却并没等来她的主动联系。暑期他不敢回家，就连回家的高铁都没勇气坐，姚程像是和他有心电感应，让他别回去，说他最近忙，他要是回来，自己也照顾不上。他于是主动联系许老，想继续去他的工作室帮忙，可许老不接他电话，他又给许老的助理孙琪悦发微信，孙师姐也没回。看来纪校长一出事，许老的这条线也就此断了。人世人事，人情薄凉。正好建筑系暑期有研学实践活动，他于是破天荒奢侈了一次，交上攒了一学期的二千四百块钱，和同学们一起去云南盐津县牛寨乡烂田坝住了两个月，考察当地村落建筑，参与设计烂田坝的村居改造项目。那地方信号不好，他每天忙完都会再爬一个小时的山路，跑到山顶找信号，确定没有她的消息，再给她发一条依然被退回的信息。犹记得，那里山顶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天是深蓝色墨水，月是一大块浑圆的留白，如同他的心，漏了个大窟窿，怎么也补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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