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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阴暗的牢房里,传来了令人作呕的腐烂恶心的味道,这里密不透风,光线昏暗,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脸上的慌张神色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突然,重重的牢门被打开了,一束刺眼的光照了进来,吴良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只见毛骧带着一排锦衣卫率先走了进来,紧接着是一个步履矫健的中年男人,看这步伐和走路姿势,定是上面那位了。
吴良立马跪了下来,用乞求的声音说道:“罪臣见过皇上。”
接下来,朱元璋清退了那批锦衣卫,独留下他和已经吓得发抖的吴良,此时,吴良的心里怕极了,倒不是有多怕死,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个死不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他怕的是朱元璋的审问过程,这会比直接处死他更折磨人,就像是蚂蚁一点一点咬着伤口上的肉,虽不致死,但会让人痛不欲生。
“皇上,龙江宝船厂那场大火不是我做的,我不可能将皇上您的心血毁于一旦,更不敢对燕王下手啊,请皇上明察!”
“你平日为人虽然张狂,但我量你也没那个胆子,敢对我儿下手。”
吴良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元璋,满脸震惊的说道:“那您怎么还……”
“你不是一向自视聪明,怎么这会就猜不到了??”
“罪臣之前有过猜测,但罪臣不敢乱说话。”
“无妨,都这个时候了,把你的想法大胆的说出来,你知道,我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
“这……您是觉着我克扣了造船的银两,在账本上做假账,还私自将船倒卖给海盗,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计策,为的就是找个理由将我处死。”
“对了一半,但不完全对,再猜!”
“皇上,罪臣真的猜不到了,求您直接告知吧!”
“哼!还记得洪武三年,我查阅市舶司的账本,发现竟然亏空,于是我问你,你说市舶司是因为长期不赚钱所以才会亏空,无奈之下,我只能封了他们,洪武三年,罢太仓黄渡市舶司,洪武七年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市舶司当真不赚钱吗???”
“这……皇上,我哪敢瞒您啊,市舶司确实不怎么赚钱?”
一想起这些贪官,朱元璋就心乱如麻,恨不得拿刀亲自剁了他们,他的嘴角紧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满腔的恨意都嚼碎。
“放屁!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想着耍我,当我是三岁小儿好骗啊???宋、元两朝市舶司多赚钱啊,你却告我不赚钱,如果说账本亏空,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你们这些蛀虫整天就想着捞油水,而不想着怎么为大明、为朝廷、为千万子民做贡献。
想当初你和你弟弟同我一起打天下,虽然总是过着刀尖下舔血的日子,但我们并肩作战,共同走过了无数风风雨雨,大明建立后,我给你们全都封了官位,一个江国公、一个海国公,请问我有亏待过你们吗?”
吴良拼命的摇头,说道:“没有没有,皇上您对我们俩兄弟一直恩重如山。”
“你知道就好,你的这些行为真是寒了我老朱的心,我以为有朝一日我们还可以坐在一块喝喝茶,聊聊往事,谁曾想,你不仅在市舶司这件事上做手脚,竟然还在我非常看重的龙江宝船厂上动歪心思,你怎么就跟狗一样,永远改不了吃屎???”
“皇上,您说的对,我是狗,我是条没良心的狗!求皇上您恕罪啊,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改正。”
“或许你不在船厂这件事上动歪心思,我还能留你条命,但已经晚了,在全朝廷、全天下子民的心里,你现在就是个叛徒,是欺上瞒下的罪臣,来人啊,把酒给我端上来,我要送江国公一程!”
紧接着毛骧就端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走了进来,他将酒倒进酒杯,一杯恭敬地递到了朱元璋的手上,另一杯拿给了吴良,随后退了出去。
朱元璋没来之前,吴良就幻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包括剥皮、弹琵琶、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宫刑、刖刑、插针、活埋、鸩毒、棍刑、剧割、断锥、灌铅、抽肠、骑木驴,这些全都是锦衣卫的“拿手好菜”,恐怕自己都不一定能留个全尸去见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朱元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留下最后一句话——祝你来生不要再做违背良心的事!然后扬长而去,独留下已经吓破胆和哭红眼的吴良,此时,吴良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河水,喷涌而出,滴落在了酒杯里。
他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这时,毛骧又再次走了进来,吴良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于是他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毛骧身为锦衣卫大统领,杀人的手段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但这次,由于朱元璋的叮嘱,他最终手起刀落,给了吴良一个痛快。
从诏狱出来后,朱元璋便直奔朱棣的住处,为了能找个理由处死吴良,他差点伤了自己的儿子,为此,这两日他总是睡得不太安稳,心中充满了愧疚的情绪。
一个老父亲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朱棣赶忙扶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父皇,儿臣不能向您像往常一样行礼了,请父皇恕罪!”
“棣儿说的哪里的话,你是我们大明的功臣,为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忍心责罚你啊?”
这句话落在朱棣耳朵里,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在这一刻被彻底触动,他咧开嘴,像个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是感动带来的喜悦。
就这样,朱元璋化身一个寻常人家的老父亲,坐在床边和自己的儿子久违地拉起了家常,朱棣心里在盼望着,时间可以流逝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因为他从小生在帝王家,深知有太多的不可为,包括对父亲撒娇他也从来不敢,但今日他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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