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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图尔海想：&ldo;地球仪仅在龙案上停留一瞬，皇上是没注意到英吉利版图上的明黄，还是不把它当回事？&rdo;图尔海揣摩不透圣意，决定打大臣这张牌。他跟在蓝卑行一侧，指着地球仪解释：&ldo;西夷把天下的版图全部绘到一只球上，取名地球仪，夷文之外，还标有汉文，是英吉利专制的朝贡品。&rdo;

理藩院尚书纳延泰疑惑不解问道：&ldo;四方大地，咋就变成一只球？&rdo;

图尔海按照自己的臆测解释道：&ldo;夷人愚笨，不懂平版制图，也不懂得绘制山海田川，便把大地鼓捣成一只球。&rdo;中国数千年地图绘制向来沿用写意法，是山，便画一道山；是河，便画一条河。图尔海的解释博得一阵喝彩，朝臣纷纷嘲讽夷人愚冥不化。

六十五岁高龄的鄂尔泰为看清地球仪，从袖袋中摸出老花镜，眯着双眼看球上的版图，&ldo;啊，大清国在哪呀？&rdo;

图尔海旋转地球仪，指着大清的版图：&ldo;西夷没写大清，也没注明是中土还是天朝，鄂中堂请看蝌蚪般的夷文，下面标有汉文&lso;支那&rso;，&lso;支那&rso;也就是夷语中的大清。&rdo;

&ldo;咦，我大清国，怎么才屁眼大？&rdo;梁汉桢一直没机会表白，借此机会叫了起来。没想到话语一出，立即给班第踩住尾巴：&ldo;梁汉桢，你胆子不小哇？！&rdo;

梁汉桢本意是不满英夷把大清国画小，他正想辩解，看到皇上凛威的目光。梁汉桢伏地向着乾隆磕头：&ldo;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可是，地球仪上面，我大清国，确实小得像……像……像金叶子那么大。&rdo;

乾隆道：&ldo;起来吧，你没罪，是英夷有罪。&rdo;

圣上金口玉牙，此话等于给英夷定了性，朝堂立即掀起讨夷的高潮。

鄂尔泰愤然道：&ldo;英夷恶毒之极，地名标有汉夷两种文字，可英夷故意把夷文标上，汉文标下，肆意将我天朝偏于一隅，其心险恶，昭然若揭。&rdo;

大学士徐本满腹经纶，鸿论侃侃：&ldo;北宋石介的中国论，千秋万载振聋发聩：&lso;天处乎上，地处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国内也。&rso;天朝即中土，中土即大清，倘不如此，大清何以为万国之首，焉可言称中国？&rdo;

梁汉桢忧心忡忡：&ldo;假若我天朝真像英夷贬绘的那般小、那般偏，大清国的天威安在？何以维护万国朝贡，天下共主的大一统？&rdo;

图尔海心里偷着乐，趁势火上添油：&ldo;最可恶的是英吉利小夷的版图用的是明黄，而我天朝版图用的是土黄。明黄乃我天朝皇家专用色，英夷如此放肆，明摆着妄自称帝，将我大清列为英夷的属国。&rdo;

图尔海这道杀手锏厉害，朝臣停止阔论，重新查看地球仪。乾隆叫蓝卑行把地球仪拿上来，果然如图尔海所说，英夷版图盗用天朝皇家专用明黄。乾隆顿生愠色：&ldo;朕幼年时，曾在皇玛法（爷爷）的寝宫、书房等处见识过地球仪，未见有哪只地球仪的夷国版图涂抹明黄。图尔海，那些地球仪放哪了？&rdo;

图尔海禀道：&ldo;奴才见这些圆疙瘩无甚用途，便放进广储司库房。&rdo;说着，图尔海突然跪下，&ldo;奴才该死，这些个地球仪布满灰尘污垢，奴才不曾派人拭净。&rdo;

乾隆并没有生气，他不像他皇玛法康熙，对西洋科技抱有浓厚的兴趣，&ldo;图尔海你起来，朕没责怪你。&rdo;

&ldo;谢万岁天恩。&rdo;图尔海心中暗喜，起身躬腰奏道，&ldo;皇上，奴才斗胆以为，此球非彼球，英夷特制这只贡品球，是蓄意挑衅我中土大清，欺辱我天朝皇帝，实乃魔球也！&rdo;

乾隆眉头紧锁，众朝臣垂手侍立，如惊弓之鸟，生怕乾隆雷霆大怒。

&ldo;图尔海，魔球是哪个英夷送的？&rdo;

&ldo;禀皇上，贡品册写的是东印度公班，未注明哪个英夷，东印度公班夷目名叫……名叫文森。&rdo;

乾隆掷地有声：&ldo;将蛮夷文森驱逐出境，永世不得来我大清！不管何国夷胥的驻京禀帖，今后一律驳回！&rdo;

皇上果然如图尔海所揣测的那样，将怀柔远夷的祖训弃之未提。现在该向皇上借刀了，图尔海抬头看一眼乾隆，峻然道：&ldo;奴才以为，魔球虽是英夷在广州交验，魔球自己却不会长脚跑来京师，其中必有蹊跷。&rdo;

&ldo;今年洋贡是何人护送？&rdo;

&ldo;回皇上，粤海关协办、十三行总商陈焘洋的儿子陈寿山。&rdo;图尔海这套借刀法炉火纯青、天衣无缝，梁汉桢朝图尔海投去钦佩的目光，图尔海报之得意的微笑。

朝堂静无声息，朝臣肃然躬立，乾隆的声音如洪钟在大殿嗡嗡回响：&ldo;转呈魔球，罪大恶极。如何处置，有待彻查后裁夺，是失察不慎，还是图谋不轨？若是后者‐‐杀无赦！&rdo;

退朝后，蓝卑行奉旨销毁魔球。数个太监抬来铜鼎，铜鼎注满火油。大内侍卫用马刀将地球仪劈成碎片，扔进铜鼎。蓝卑行点着火油，铜鼎赤焰熊熊。驻足围观的朝臣，莫不回肠荡气。

二十年后，羁留广州的英国传教士菲利浦，在他的《中国杂记》中写道：一七四四年，小小的地球仪激怒了中国君臣。英国东印度公司为献地球仪作了一年多精心准备。是用心险恶，故意冒犯大清帝国？还是出于善意，帮助中国君臣纠正错误？也许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朝独尊的幻觉，并未被地球仪所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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