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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勒”老师傅嘴里应了,来回观察了下戏子白的样子,手里的动作放缓了许多,两边的发没再剪短,临到末了,他拾起工具箱里的发油,将戏子白的短发向后分了去,然后端起脚边一方镜子,放在她脸前。
镜中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精致文雅的白面小生,唇红齿白,风度翩翩。
戏子白幽怨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落下泪来,她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心里又开始生自己气,不由得啐了一口“呸!老子爱怎样就怎样!”
谁知她这举动吓坏了本来自信满满的老师傅,他胡须发抖,连声道歉“白老板儿您别生气,这钱我不收了”
一时之间,来往行人都在侧目,戏子白摸了摸鼻子,赶忙拉住老师傅的手,将一块大洋放在他手心“辛苦了,刘老”
她拧着眉心,离开了这熙攘的街巷,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老师傅。
临到傍晚,山城的店铺多数都下了门板,接近打烊,唯有几家戏台的灯笼刚刚亮起,曹家班的戏台是重庆最火爆的一处梨园,重庆有头有脸的人,都喜欢来这听戏,戏院里的雅座,基本上头一天就被包出去了,没得座位的戏迷,就都挤在后面人堆里,如痴如醉的听着。
巧逢这几日落雨,看官都不爱走动,戏院的生意没以往那么好,白鸢穿着一袭黑色长衫,顶着她那打油的中分短发,走进了曹家班后院,班主曹红叶眼放金光,瞬时就像跟屁虫一般,堆着殷勤的笑容跟在她身后,眼里止不住的兴奋“小白,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自打三年前那场意外后,戏子白很少在出现在这种正经的戏台上唱戏,平日里只是应着唐向晚的意思,去各种场合走个应酬罢了。
“怎么,不欢迎?”白鸢挑了挑眉,她背着手,看着阔别已久的戏台后院,虽然落着微雨,可这并不耽误那些武生耍着花枪,两个穿戴好靠旗的人似乎在对戏,打的正激烈,还有个已经画好脸谱的丑角,低身,上下窜动,一边对她笑眯眯的摆头,一边练着矮子功,她蓦地想起了以前,她在班里的那段日子,回忆在她眼前闪过。
许是经历的多了,三年前的她,扮小生,总归还有些稚嫩,让人觉得油腔滑调,而现在,她身上多了些其他的感觉,尤其是自内而发的那股风流散漫,比以往更多了些许魅力。
“哎呦喂小白你这可是折煞我,这重庆有哪家戏院会不欢迎你吗”曹红叶虽然嘴里满满的恭维,可这恭维却也是发自内心的,戏子白就是旦王,哪怕她现在不怎么唱了,但名声还在,角儿就是角儿,这是毋庸置疑的。
白鸢似乎早就习惯了班主嘴里的那一套,她在后台慢慢踱步,手抚着悬挂在角落的一件不起眼的青褶子,那褶子似乎有些泛旧,不过还算平整,亦没有灰尘,想来虽是许久未有人穿,倒还有人时常打理着,她轻叹一声“今天唱什么?”
“玉堂春呀”曹红叶眯着那精光的绿豆眼,不怀好意的道。
“这样啊”戏子白回眸盯着他“那,三堂会审我来吧”
“妥嘞,哈哈哈哈哈,福子,福子快给外面那定军山的牌子撤了,那两个,说你们呢,春雷,春雨,别练了,赶紧换官衣!白老板大驾光临,今儿要给咱唱玉堂春!燕儿,燕儿那死丫头去哪了!!还不快点过来,伺候白老板上妆!!”
不是本来就准备的玉堂春吗?怎得又诓她,戏子白一脸无奈,见曹红叶已经热火朝天的吆喝起来了,想着不与他计较了。
她的招牌还是有用的,刚摆出去不出半个钟,曹家梨园的门口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她在后台都听得到外面争相喊着添茶的喧嚷声和嗑瓜子的噪声,刚才还身披靠甲的春雷和春雨已经换好了一红一黑的官衣,趴在戏台边的帘缝里向外看着,嘴里不禁感叹这“真是巴适地很!”
感觉身后有人,白鸢抬头,看着出现在镜中,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不禁傻了眼。
那女孩梳着一条麻花辫,身披一件花褶子,浓眉大眼,鸭蛋脸配着尖下巴,看起来天真无邪。
燕儿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方刚用开水烫过的毛巾,绕到白鸢身前,俯下身去,细心的替她擦拭着面部。
“我自己来”戏子白心里虚,急忙伸手去接。
啪一声,手被打掉了,燕儿叉腰瞪眼,嘴里骂道“屁娃儿,老实点儿!”
这小妮子人不大,脾气倒是如以前一样的火爆,戏子白吐了吐舌头,半眯着眼,任燕儿给自己上妆,心里不禁默哀着,以前她都干了些什么啊,怎么到处都是桃花债。
想来今天的琴师鼓师也是兴奋,锣鼓铙钹声比以往要响亮了许多,随着京胡那拉长的音节和月琴的撩拨,似乎挠的下面每个听客的心在痒痒。
布、按二位大人到。
春雷一声:免!带犯妇!
戏子白甩着那七八尺长的水袖,翩翩然的亮了相,她跪在堂前,活灵活现的双眼似乎带着惶恐,娓娓唱道:来在都察院,举目往上观。两旁的刽子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苏三此去好有一比。
崇公道念白:比作何来?
鱼儿落网,有去无还。
随着这句西皮散板刚刚唱完,台下皆是一声“好!”
老子已经是落网之鱼,怎么挣扎似乎都回不到水里,再没得自由和快活,可你们怎得还叫好?真是戏如人生,戏子白心中讽刺,她抬眼,发现二楼正对戏台的雅座,正是穿着黑色对襟的石六和一脸油水的赵四海,二人面露愉悦,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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