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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辉光（第1页）

之前为我解围的那个姐妹，只盛了一碗荷叶莲蓬汤，挑拣了几个鹌鹑蛋、几片酒酿清蒸鸭子，外加一大勺炖得软烂的火腿肘子，小鸟啄食一般，就着一小碗香稻梗米饭吃了。期间和旁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爷，谈论起这个花园的景观布置、夜间灯光照明的方式、互相分享着今日份的书画创作灵感。聊天时，姐妹又取了一块儿双黄莲蓉月饼，分了一半给老爷爷。过了一会儿，就自己含了一颗梅花糖，离席了。

师父在和旁边的中年女人，探讨物理和化学的交叉知识领域，以及二者统一的可能性，俨然就是我今天在师父笔记里看到的内容一角。师父胸有成竹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与笔记中的内容有略微的调整，还另外添上了一些新的想法。对面的女士也认真聆听，然后站在化学为主导的角度，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还试着从师父的想法中分支出来，推到自己的论点上去。师父也并不强行将自己的观点加之于对方，甚至还帮着她进行推演。这种由无形的思辨交锋激起的火花，即便是我这个旁观者，也能体会到它的炽热与绚烂，甚至我自己也被这种热烈的氛围感染得心潮澎湃。

其他的人也以此情此景为基础，谈论着与他们的专业相关的一些话题。并不会因为对方的专业与自己不同，而认为对方听不懂，干脆不说或不解释。实际上，他们除了对自己的专业精益求精以外，对其他专业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一个普通人对自己专业的了解程度。在对于陌生术语理解的速度上，更是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这就是“天才”吗？我不禁感慨道：今天又是在人间充数的一天。

等我尝遍了这里的每一道菜，桌子上的人也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天色渐晚，星辰稀稀疏疏地散落夜空，所有人说话的声音也随之降低了一些，风吹草动，虫鸟鸣唱，溪水淙淙等大自然的合奏，在寂静、昏黄的暮色中，愈发明显。我呆呆地看向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妹离席的方向，有点想过去找她，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徒儿。”师父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臂。

“师父。”我回过神来，立即回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已经只剩下包括我们师徒在内的、寥寥五人了。

“怎么样？”他关切地询问我。

“挺好的，这些饭菜都好好吃，我吃的好饱。”我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说道。

师父轻抿双唇，又问道：“我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怎么样？”

“你们每个人都博学多才又各有所长，一顿饭下来，我被动增长了不少知识。”

“你刚开始怎么那么紧张？”

“哦哦，”我恍然大悟，师父是猜测我对他们有什么误解了，便赶紧解释道：“大家都很友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我紧张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突然见到这么多人，所以才会害怕的。”

“这样啊，没关系，这可能是你能见到人数最多的场合了。”师父哂笑着说道。

“那就好。”我把右手放在胸脯上，安下心来。又问道：“对了，师父。你们为什么可以开‘知识分享会’呀？”

“这里是独立于‘精神病院’、‘研究所’和‘办事处’之外的地方，不受任何规矩的约束。”师父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就像在说“到了晚上，月亮就会升起”这种客观事实一样。

“师父，我能不能去找开席前的那个姐姐？”

“当然可以。”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提醒我说：“现在是7点半，你要在9点之前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

“嗯，去吧。”

我冲师父点了个头，朝那个眺望已经的方向走去。生长旺盛的植被的蒸腾作用，让四周湿润而凉爽，雾气朦胧升起，为神秘的黑夜挂上一层薄纱，只容许一部分的月光穿透进来。多亏了脚下石子铺成的小路，我才更加坚定地向前走着，而不用担心自己会迷路。又走了一段距离，我拨开左右两边伸向小路的、大琴叶榕和仙戟变叶木的叶片，眼前的小路出现了陡峭向上的趋势，温度更低、雾气愈薄，宽厚的阔叶也逐渐被细长的针叶所取代。

很快那姐姐和一个画架就出现在前方，我走近几步，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将浓重的丙烯酸颜料一层层叠加、涂抹在画布上。我不敢打扰她，没有再靠近，而是转到她的身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景色与我在小路上的所见大不相同，她刚好站在小丘的最高处，其下的茅草屋顶、丛林树冠都一览无余，兼具远处山间之明月、飘转之烟云。

“松烟缭绕”这个熟悉的名字，跳入我的脑袋，与现在的景色有几分神似。不知道那个催眠技术高超的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Jo2o8？”

“啊，姐姐画好了吗？”我又走神了。

“是啊，你要看看吗？”

“当然啦。”听到我的回答，她站到画架一侧，歪头示意我过去。我先前看到的几个大色块，分别变成了眼前的天空、群山、森林。闪闪烁烁的微光，从天上的星星，山间的清泉，到林间的屋舍，点缀着这幅印象派的风景画。“姐姐于我，就像这画作中，静谧安详的黑夜里，柔弱温暖的辉光。不知姐姐能否签个名，把这画送给我？”

“妹妹不必客气。”她拿着手中的笔，在背面的右下角写了一个花体字母“I”，把这幅画取下来，递给我说：“这颜料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变干、固定，你小心不要沾到衣服上。”她轻咬下唇，看了看天空，好像是知道我有出行时限一样，又说道：“我需要收拾一下作画的东西，你先回去吧。”

“好，谢谢‘I’姐姐今天帮我解围，还送我这幅画。”

“不客气。”姐姐冲我嫣然一笑，就俯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她大概也是喜欢宁静的人吧，为了我才会在众人面前说那些话。

我双手拿着画，快步回到师父身边，暗自关掉了还有15分钟的倒计时。

“此行收获颇丰？”

“嗯嗯。”我用力点了点头，给师父展示“I”姐姐的那幅画。

“那我们就回去吧。”

“我们不等所有人聚起来宣布散会吗？”

“这里没有规矩的约束。”

相聚有缘，不言再见，似乎也挺好的。我将手指轻放在师父的权杖上，和师父一起回到办公室。

“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嗯，好。”我走进房间，用画上的不干胶，将油画固定在床边的墙上。洗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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