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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九点半，程逢送走教室里最后一批学生，抬起脖子扭了扭，后脊椎一根筋一直拉着，都快僵硬了。刚让雪冬提前下班，戴宝玲和廉若绅就带着夜宵过来了，程逢只好推迟时间关门，收了桌子和他们一块吃。

廉若绅一副做错了事缩头缩脑的样子，程逢就知道晚上和Dt见面的事不太顺利，但看戴宝玲心情也不是很差的样子，就没有过多追问。

吃了一会，电话忽然想起。程逢带着一次性手套，以为是姜颠找她，着急忙慌地拆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想到手一滑，手机被推到桌子中间了。屏幕上显示的“裴小芸”三个字闪闪发亮，戴宝玲和廉若绅忽然神色都变得有些尴尬。

裴小芸晚上加班改试卷，刚刚结束，人就在学校，说马上过来，要来找她谈点事情。程逢一听她的口吻就知道不对劲，廉若绅听她这么说更加心虚，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校门口，身子却快缩桌底下去了。

眼见着裴小芸走出学校正准备横穿马路过来，戴宝玲心下也很着急，不知道怎么的跟着心虚起来。像是猜到裴小芸要说什么，又怕她看见眼下的场景会多想，脑子一热，就拉着廉若绅去楼上躲了起来。

裴小芸走得急，天又黑，没看清街口停着的车，一进门就扑到程逢怀里，抱着她的肩说：“程程，我觉得好累。”

“怎么了？”

“就是很累，很多事。”

程逢安慰了她一阵，等她平复了些，从厨房里端出两杯奶茶，两个人坐在落地窗边说话。

书吧里只有一盏落地灯还亮着，与路边的光交叉映在棕红色的地板上，夜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她们靠着书橱，闻到的都是奶茶和书香，心境应该会慢慢变得平和，可这一刻，却被莫名的不安催生出几丝烦躁与泄气。

程逢知道，让裴小芸变成这样的除了高三毕业班那群孩子的成绩，还有对廉若绅的多一份担心。她侧过身子，也能看到从二楼漏下的一丝灯光，想到刚刚戴宝玲的神色，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裴小芸说：“他今天又翘课了，下午各科老师一起开会，都同时说起他，最近的成绩真是一落千丈。程程，他已经留级两年了，脑子再不好的学生都不可能考出这个成绩，你说他怎么才能毕业？”

“廉若绅其实挺聪明的，他只是……”

“他只是心思不放在学习上。”裴小芸打断程逢，露出一丝苦笑，“我前两天打电话给他父母，他爸爸说是很忙，改天抽个空才能和我聊他的成绩，他妈妈干脆没有接通，我打了几个都是正在通话中。我和他说，他又觉得我迂腐，不理解他，不支持他，可是他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未来吗？我不放心，去他家找他奶奶，可是你知道吗？老人家已经病得糊涂了，家里只有一个护工24小时照顾她，护工说除了廉若绅，他们一大家子好几口人没有一个回去看过老人。而即便是他，每晚回去时都已经深夜了，老人已经睡着，早上他又急吼吼地赶去上学，根本说不上一句话。可她还是心心念念自己的孙子，抓着我的手不停地问他上大学了吗？什么时候毕业？还流着眼泪拜托我，说他爸妈不称职不孝顺，让我多费心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能让他走歪。”

裴小芸声音低柔，红着眼睛说，“程程，你知道一个老人家拉着手跟你说那些话时的感受吗？好像是在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托给一个陌生人，那得有多无助和绝望才能赌这么大啊？我真是太心疼奶奶了，也觉得他太不争气太不懂事了，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可是每次除了失望，还是失望。程程，你们都支持他，难道只有我错了吗？”

“你没错。”

程逢被说得很动容，站在一个老师的角度，裴小芸真的为廉若绅付出了很多，也真的是打心眼里关心他，呵护他，她从来都没有错。但是相反的，她认为廉若绅也没有错。

演艺圈的淘汰率和更新率是全球最高的一个行业，很讲究年龄和时机，韩国有许多实习生十二三岁时就进入准备出道状态，然而经过三五年的厮杀，哪怕从千百名实习生中脱颖而出，也未必能真正大红大紫。

失败的人太多了，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和梦想，让人生变得更加有意义。

“你要他念书考大学，然后呢？假设他真的考上了，是让他选择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热门的专业来学习，然后毕业了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按部就班地去走人生的道路吗？小芸，我不是说念书不好，相反念书非常重要，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可以让他们拥有更多的知识、教养以及社会资本，只是对廉若绅来说，现阶段可能有比念书更需要时机和激情去做的事，过了这个时期，他可能就找不到自己的梦想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找到自己的梦想？

有多少人不是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

别说追梦了，很多人连“梦想”这个字眼都没有正视过。小时候老师会问，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哪怕到高中毕业填报大学志愿时，他们也会谨慎地考虑未来“想”做什么。可当他们的成绩被各大学府的门槛限制，被复杂的社会环境影响，被残酷的就业率淘汰，这时他们考虑的就不再是“想”做什么，而是“能”做什么，什么是对他们的发展比较有益的，什么才是赚钱的，怎样才能赚钱？

他们不会再诚恳地扪心自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想做什么和能做什么之间差太多了。

程逢回忆起前不久那群半大孩子在这间书吧里热血沸腾说起的梦想，不由地打心眼里为他们叫屈，梦想和学习一定是相悖的吗？

“小芸，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廉若绅不唱歌，你觉得他能考上大学吗？”

裴小芸想了会，摇摇头。

他的成绩实在太差了。

“但我仍旧觉得学习比唱歌更适合他。”裴小芸无奈地笑了声，将头发别到耳后。她了解廉若绅，比戴宝玲和程逢都更了解那个男孩，他有梦想，但是现阶段支撑他走这条路的并不是百分百追梦的野心，更多是别人的肯定。

他需要先从内心实现自我肯定，才能够坚持不懈地走完这条路，但是很显然，廉若绅还做不到。

“他不适合娱乐圈，会失败的。”

裴小芸想了很久，还是这么说，程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书吧陷入一时的安静。裴小芸的情绪渐渐平复，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娱乐圈？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失败？！你就不能鼓励一下我吗？”廉若绅站在他们身后，阴影将他的身影勾勒地高大挺拔，更衬得他声音沉闷暗哑。

裴小芸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有些惊讶，但又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些愧疚，不由地愣了一会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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