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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良道:&ot;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一来你大病之后,一出门就是这么远,怕你自己就照应自己不过来;二来,冯校长虽是答应帮你的忙,但是到北平去读书,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人家能永久帮你的忙吗广计春道:&ot;病呢,我倒是完全好了,也没有什么照应不过来,至于冯校长帮忙能帮多久,这话本是难说,其实就是我们自己拿钱读书,能读多少日子,那里又说得定。&rdo;
第48节:第九回(5)
世良见儿子对于自己两层说法,都驳得干干净净,儿子虽是说不一定要到北平去,但是他决不能就这样灰心了。因之私下就和洪氏商量,这件事应当怎样办。洪氏是个旧式妇人,当然也反对女婿远去。于是这一个问题,就搁下来一个星期之久。在这一个星期里头,计春茶不思,饭不想,只是唉声叹气。世良忽然兴奋起来,向洪氏说:&ot;孩子已是决心要去的了,留着他在身边,他也是没有心念书的。我的功德,已经做了一小半,不能到了现在反搁了下来,不如我亲自送他到北平去一趟,面托冯校长照管他,拚了多花几个盘缠钱,以后让他放寒假放暑假都回来一趟,我只当他在学校里寄宿了,也没有什么舍不得。&rdo;
洪氏看了计春最近一个星期的情形,也怕会逼出他的毛病来,对于世良的提议,也就狠心的赞成了。计春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就喜笑颜开。这让世良看到,更不能不送儿子北上。忙了几天,凑了一二百块钱,将豆腐店暂时歇业了,择了一个日子,就带计春动身。动身的前一晚上,洪氏走到世良屋子里来,和计春检理衣箱,该补的补了,该维的fèng了,该添制的添制了,将许多衣服鞋袜堆在桌上,然后当了计春的面,一件一件放到箱子里去。每放一样东西到箱子里去,都告诉他什么时候穿,什么时候洗,仿佛计春连穿衣袜都不知道一样。ju芬手扶了箱子盖,站在一边,呆呆的望着。每当洪氏叮嘱计春什么话的时候,她的眼光,就随着看到计春的脸上来。那灵活的眼珠,在长长的睫毛里只一转,接着一低头;她虽是不说什么,真个是万种柔情,不尽相思,都可以在这里面描摹出来。计春也觉得这次出门,不象以前由乡下到省城里来;虽然是小ju子在送行的一群人里面有此恋恋的样子,但自己对于她,并没有什么深的感觉;现在只看ju芬这样不言不语,眉眼含情的神气,似乎有些埋怨自己不该丢开了她,远远跑到北平去。因之就向洪氏道;&ot;干妈!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每年回来两次;就是暑假回来一次,寒假又回来一次。&rdo;
洪氏道;&ot;我本来是舍不得你到这么远去,但是为你将来成家立业,做一番大事情来说,把你抱在怀里来读书,那实在不是办法。你这一去,年纪轻,千里迢迢的,眼前又没个亲人,那可是……&ot;说到这里,她已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ju芬见母亲两行眼泪,差不多要由眼沿上滚了下来。便皱了眉道:&ot;那些话你都不必说了,好在他过年就回来的,大家欢欢喜喜的不好吗?&rdo;
洪氏捏了一只袖角,揉着眼睛道:&ot;还是ju芬这孩子有心眼。她说的对,大家应当欢欢喜喜的。&rdo;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了。检完了箱子,洪氏就接他们爷儿俩,到家里来吃饭。她和世良都有说有笑,计春也就因话答话,只有ju芬板住了面孔,并不说话,也不笑,就是这样的在大家一处坐着。计春每次偷眼看她时,她总会晓得,却又对计春嫣然一笑;计春看她那个样子,科着她心里一定也是很痛苦的,也就对之微微一笑。ju芬在默然无语的当中,度过了一天,到了次日,世良自挑着一担行李,到江边来上轮船。洪氏母女,说不出胸中那一番依依不舍的样子,也就紧紧跟着他们身后,也到江边来了。江边的轮船公司,土话叫洋棚子,因为这里除了招商公司而外,没有码头和趸船,搭船的人都在洋棚子里等着。直等下水轮船来了,然后大家坐了江边公司的划船,一同上轮船去。洪氏母女送到了洋棚子里,计春就向她们道:&ot;干妈!你们可以回去了,这里乱乱的,你们在这里又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坐的。&rdo;
洪氏还不曾答话,ju芬便道:&ot;我们回去,也没有事。&rdo;
洪氏道:&ot;对了。我们回去,也没有什么事。&rdo;
这洋棚子是个面江的店铺改的,凡是买统舱票的搭客,都带了行李在这里等着,不象买房舱官舱票的人,可以到后进房间里去休息q这里送客的,卖零碎食物的,纷纷乱乱,拥挤着满店堂。离别的人,心里头本来是慌乱的,加上眼面前这些慌乱的情形,心里越发是慌乱。计春两只眼睛,只管去看来来去去的人,不知如何是好。他十天以来,一鼓作气的,心里只牢记着男子志在四方的那个念头;到了现在,匆匆将别,便觉得于妈对自己这一份仁慈,未婚妻对自己这一份情爱,都足以令人念念不忘,却也有些舍不得了。ju芬见他站在行李旁边,没个作道理处,就向他道:&ot;你站着做什么?坐一会子罢。&rdo;
第49节:第九回(6)
她说着,倒把世良挑的那个铺盖卷,向前拖了尺把路,牵了计春的衣襟道。&rdo;
你坐下来罢!站着怪累的。&rdo;
计春向她笑道:&ot;这个地方,就是坐,又坐得了多久?&rdo;
洪氏道:&ot;对了,轮船快到了。孩子!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我们的吗?&rdo;
计春道:&ot;这时候我想不起来,将来有什么事,我随时写信来告诉你就是了。&rdo;
只说到这一句,江边下几个人向里跑,店堂里杂乱的行李中杂乱的旅客,向那进来的人抢着问道:&ot;船来了吗?&rdo;
那人答应着来了。只这一声,一群人向江边跑了去,哄的一声,许多人叫着船来,立刻大家纷乱起来;收抬网篮的,勒铺盖索的,寻人的,和朋友告别的,人声只管喧嚷起来。江边上有两只公司的驳船,已经有人上去料理篙桨。这个样子,船是来了。世良将行李绳索紧了一紧,将扁担插了进去,先挑着试了一试,然后放下。计春将捏在手上的糙帽子戴了在头上,这个样子,他们是立刻要走了。洪氏向外面看看,一片浑黄的江水,翻着白色的浪花,滚滚的向东流着;这便是这个十七岁的孩子的去路。再向西看,太阳光下,冒着一缕青烟,盘龙似的,在云水之间弯曲着;一个小楼房模型似的东西,在水面上漂动着,那是来的船。世良父子,就是要坐了这条船去,她怎么着也不能再忍耐了,两行眼泪,如抛沙似的,在脸上挂着,流将下来。回头一看,却不见了ju芬,洪氏叫着向前看,见她已出门,站在江岸边了。计春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道:&ot;这江岸下,虽是没有水。那滩地上全是石头子,落下去,仔细打破你的头。&rdo;
ju芬那一只手虽然是让他握住了,但是并不回头来看着他。计春低声道;&ot;你怎么了,生我的气吗?&rdo;
ju芬指着他,摇了几摇头。计春道:&ot;究竟为着什么?&rdo;
说时,用力一扯,把她扯着,头偏过来了。计春看时,她两个眼圈儿红红的,满脸也是泪痕,她已经哭了。计春不看她的脸时,倒也罢了,一看之后,她却哽咽着,索兴将眼泪向外倾倒出来了。计春低声道:&ot;啥!别这个样子,让人看到了,那多么难为情。&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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