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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第1页）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是，银叶对阿花留下的那个孩子格外关注。阿花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姓张，名小飞。小飞长的很像阿花，也有一张圆圆的脸，黑黑的眼珠一说起话来也总是滴溜溜地转，最有意思的是，小飞的下巴上也长着一颗痣，那是和他死去的娘一摸一样的一颗痣。

在小飞还小的时候，经常会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理由也很简单，小飞的娘死了，爹又是外乡来的人，而且还是个闷声不响，三脚踢不出个屁的老实人。不过，小飞的性格和他爹很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甚至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小的时候，小飞虽然常被欺负地无力还手却从来不肯认输，稍大一些之后，只要被其他孩子欺负，他的做法永远简单直接打回去。

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小飞在村里，甚至村外的孩子群里打出了一些名气，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孩子敢欺负他。更难得的是，小飞是不记仇的性格，有的时候今天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明天看见这人，照样笑嘻嘻打个招呼，甚至如果对方也不记仇，小飞还很乐意和他们一起玩，做些掏个鸟蛋捉个蛐蛐的小事。这时间一长，虽然小飞的父亲是外乡人家里又非常贫穷，小飞却渐渐开始变得受欢迎起来，成了村里的孩子王，甚至在玩游戏的时候，村长的孩子也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的后面，什么都听他的。

一转眼小飞长到了十四五岁，已经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小伙子了。在银叶的观察里，颇有一些村里的姑娘暗暗倾心于他。可是小飞似乎对任何一个姑娘都不感兴趣，对她们总是爱理不理。除了干农活，和村里一般大的小子到处闲逛外，小飞最感兴趣的便是镇里的说书先生。只要说书先生开讲，他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镇里，在说书先生的面前一坐便是一个下午，聚精会神地听那些故事。其实很多故事，小飞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可还是爱听。小飞最爱听的，是一些“大英雄”的故事。比如会打仗的将军，行侠仗义的侠客之类的故事，这些故事小飞几乎都能背诵下来。

小飞的这个喜好，常常让他忘了家里的农活。好在小飞的父亲并不计较。银叶看得出，小飞的父亲很宠爱这个孩子，甚至这些年没有再讨个老婆，多半也和这有关。可惜，小飞并不喜欢这个父亲，常常暗地里和别人埋怨自己的父亲太过窝囊。也常常说自己终有一日，要像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一样，干出一番大事业。银叶不知道小飞所谓的大事情究竟是什么，在他的眼中，人类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大事情。人类所作的一切，无非是满足身体那个躯壳的一些需要而已。就算是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所谓大英雄，不过也是为了些银叶不明白的理由，争来夺去一些东西的人罢了。不过，虽然银叶不明白小飞的想法，他还是有一个预感，小飞也许不是一个会永远呆在这个村里的人，因为他也想像故事中的人一样，成为一个大英雄……银叶是一个树仙，而仙人的预感往往是正确的。

这件事发生在小飞十六岁那年。一日，村里来了十几个人，跟着这些人的，有两匹马，两口大箱子，箱子边后插着一面黑红色的大旗，大旗上写着四个字，那是村里除了教书先生外，谁都不认识的大字。这十几个人，除了为首一人有着花白的胡子之外，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粗布的，是比他们晒的黝黑的皮肤更深一点的黑。他们的腰间一律系着腰带，也是黑色的，只是黑中带着一点紫。腰带的左边或右边，插着明晃晃的大刀，在日光的照射下，闪出花花的白。

这些人用马拉着两口大箱子，看的出来他们似乎很看重这两口箱子，即使是睡觉和吃饭的时候，也会派人守着，也不知里面放着怎样的宝物。那箱子应该是木制的，表面有着一条条竖状的纹路，笔直而粗糙，偶尔因为开裂而微微分叉。箱子的形状是比正正的方形略长一些的方形，八个顶点，十六条边，都用不厚不薄的铁片有棱有角地包裹着。铁片上镶着一排不歪不斜的东西，钉子一样，却又似乎不是，薄薄的，扁扁的，只有中间微微凸起。那微微的凸起，连同长长扁扁的铁片，还有那粗粗拉拉的木头，在被风吹动着的、忽左忽右的火光反射下，印在村里孩子们晶亮亮的眼眸里，又从眼睛里反出一点点不知是黑是白的微光。

这十几个人，连同两匹马，两口大箱子，只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呆了一个昼夜。但对这个少有外人入内的小村落而言，却无疑是件大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村民们还一边干着农活，一边议论着这群人的来历，说的有鼻子有眼。却偏偏没有人发现，这群匆匆的过客，已经给村里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化。直到小飞的爸爸带着他的磨刀石，从别的村子回来后，人们才如梦初醒般惊觉了这个不小不大的变化，村里的小飞不见了。

小飞的爸爸急得眼泪横流，众人看着他的眼泪，却帮不上忙。大家猜测着小飞一定是跟着那群人跑了，可依然帮不上忙。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从哪来，要到哪儿去。只有几个曾外出做过伙计的村民凭着过往的经验，从他们的形貌推测出这些人应该是镖师。可是依然没用，因为村里唯一识字的教书先生正好陪妻子去了娘家，那黑红色大旗上的四个大字，只能因此成了众人记忆中神秘的图腾。

小飞就这么从村里消失了，从村民的眼里、口中、甚至部分人的记忆里一点点消失了。只有小飞的父亲时时刻刻惦记着小飞，不曾忘记这个他唯一的儿子。小飞的父亲是个沉默的人，小飞走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他长时间维持着这份沉默，直到有一天，村里人将他和他的这份沉默，埋入了黑色的泥土里。

小飞的父亲是沉默的，但也许包裹着他的土地却是个呱噪的家伙吧，不知怎地就把消息传出了村去。于是，就在小飞父亲死后的一年之后，一个云游在外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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