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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魔道同炉 上（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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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传统剧目《红楼梦》里，有两句家喻户晓的唱词——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这里权且借用一下。

对于长春观的道士们来说，如果来个倒穿越来到现代，一定可以感叹并演绎出这么两句绝唱——

“天上掉下个祖师爷，似一只小猴刚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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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观根本不打算认可孟小七这个小娃娃是长春子丘处机转世显灵。倒不是因为孟小七长相丑陋有碍观瞻，也不是因为全真教徒子徒孙离经叛道欺师灭祖。真正的原因其实就三条：一者这不在计划之内，二者这不是好时候，三者这会让现任教主很为难！

先说第一个原因：这不在计划之内。这种事对于一个教派而言，必须要珍而重之、严而谨之、诚而信之、缜而密之地去筹划，一步一步地去实施，以求达到一种既神圣又庄严、既水到渠成又冠冕堂皇的轰动效应。祖师转世、灵童现身，可不能像汪赤威和孟小七这样，嬉皮笑脸、一时兴起地就玩起来，而且事先也不跟本家儿知会一声，好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太过分了，不按套路出牌！这让大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再说第二个原因：这不是好时候。虽然全真教第五任教主长春子丘处机神姿天纵，颇受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器重眷顾。但元朝建立之后不久，全真教就因为朝廷重佛轻道而致渐渐式微。元世祖至元年间，佛教密宗僧人那摩倚仗朝廷赏识，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影响深远，以《老子化胡经》为焦点的佛道辩论。佛教方面以那摩为首，另有萨迦派教主密宗八思巴、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300余人参加；道教方面以全真教第八任教主张志敬为首，另有王悬生、樊志应、魏志阳、周志立等200余人参加。由于朝廷之上有那摩弄权设彀，这次走过场的辩论当然是以全真教的全盘惨败而告终。从此之后，道教不再受朝廷眷顾，到完颜德明任教主之时早已被边缘化了。此时闹出一个“祖师显灵”的事件，弄不好会触犯朝廷忌讳，为祸自当不小。

最后一个原因：这会让现任教主很为难！十八任教主做得好好的，忽然第五任祖师爷显灵了，这要把重玄子完颜德明置于何地？完颜教主再不济，也是统领天下全真教的正主儿，如今一个小娃娃携祖师之威、秉神异之能，从天而降来在长春观，这教主之位，是不是该让给这个小娃娃？这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题。

更大的难题其实还不是以上三点，最关键的问题是，重玄子完颜德明如今真的不在长春观内。此刻，他正远在千里之外的上都，陪伴于至正皇帝妥欢贴睦尔的圣驾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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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如何是好？

目下长春观内，代为总揽一应事务的，乃是教主完颜德明的族侄兼大弟子完颜谆。待他知道“祖师显灵”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才导演汪赤威制造这出活剧的第二天上午了。

那天傍晚，“赤胆银魔”汪赤威揉砂砾打穴、借轻功上房，将孟小七“祖师附体”的玄妙形象树立起来之后，立逼着四个应门小道将孟小七恭恭敬敬迎进了长春观，就安歇于处顺堂之中。当日晚间，汪赤威查知完颜德明确实不在观内，暗道侥幸之余略一寻思，也知道这事纸里包不住火，只要观内有高手一看一问，“祖师爷”就大有穿帮的风险，于是急急写下一封书简命小七藏好，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七只可见到重玄子才能拿出这封书信，然后编了一个谎瞒过小七，连夜就离了长春观，到大都城内寻那浮鹰岛酒仙“琮姑娘”去了。

这天清晨，完颜谆才在老律堂率领大家做完了早课，忽然听见前面人声鼎沸、繁赫喧哗。遣人一问，才知道是昨晚观里来了位显灵的孩童大有神通，如今山门外接踵摩肩、熙熙攘攘，来了数不清的香客，都吵闹着要一睹“灵童”风采、朝拜“祖师”仙灵。

完颜谆大致询问了事情原委，又亲自到处顺堂去瞻仰这位“灵童”。一看之下，这孟小七除了“相貌不凡、骨骼清奇”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这个小娃娃架子大得出奇，自打清晨醒来，又是要吃食又是要茶水，一会儿嫌席子太硬、一会儿嫌屋里太热，还对着处顺堂内五祖长春子的塑像品头论足、大放厥词。

只听他一会儿笑道：“这个泥人儿怎么一点也不像神仙？倒像我家那边庙里的城隍爷爷！”

一会儿又叫道：“我叫孟小七，汪叔叔叫我来找重玄子，让我把五个宝贝交给他！”说着，将脖子里挂着的那五个乌黑项坠一举，“哗啦啦”一阵乱响。

完颜谆等众人甫经变故、糊里糊涂，一时间竟将“汪叔叔”听做了“王叔叔”、将“重玄子”听做了“重孙子”，心想：他敢直呼本教创派祖师王重阳为王叔叔，难道真的是长春子附身？他这么小的年纪，却说来找他重孙子，是了，按教中辈分计算起来，我们完颜教主可不就是长春子的重重孙子？他还说这五个宝贝要交给我们教主，这却是什么法器？这孩子，可真有点邪门，说不定真是祖师爷显灵，我们万万不可怠慢了才是！

想罢，完颜谆不禁带着众弟子，齐齐给孟小七跪倒磕头。

孟小七嘻嘻一笑，心道：汪叔叔说得还真没错，只要我说有宝贝给什么重玄子，他们就会给我磕头！汪叔叔还说去给我把姐姐接来，却不知几时能到？唉，还是我笨，昨晚也没有问问清楚。

这边完颜谆等人还未及细细思量，商议安排下一步的事体，长春观应门的小道却又急急跑来回禀，说是香客们在山门外等得不耐烦，直欲把大门都要撞破了。无奈之下，完颜谆只得暂且命人开了观门，引着从远近各处闻讯赶来的好几百位香客循规蹈矩、肃穆庄严，远远跪在处顺堂外，诚惶诚恐地向着这位“灵童”孟小七观瞻膜拜、祈祷欢喜了一番。

孟小七瞧这阵势，童心大悦，几次想要踏出处顺堂来耍子。完颜谆恐局面失控，哪里还敢让小七出去？于是想尽办法、费尽口舌，直搞得焦头烂额，才勉强哄着小七在处顺堂内坐定，略有模样地受了众香客的一番朝拜，而后连忙宣称“长春子仙谕：暑热之天，宜静而养气、清而守真，不忍众有缘人奔波劳碌。即日起至七月十五日中元地官大帝圣诞，真人不再亲受朝拜供奉，待本派掌教重玄子回观之后，再酌情重开醮祭之坛，为众人大开玄妙之真”云云。好说歹说，总算劝说得香客们不再天天来踏破长春观的门槛。饶是如此，每日清晨或者傍晚，还是有许多虔诚信众来在白云观山门之外，向着处顺堂遥行祷祝，以至于方圆百十里之内，奔波朝拜者不绝于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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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重玄子完颜德明回来得还算快。

这时节，他在大都正小心翼翼地伺候至正皇帝，听前来报信的门人讲了长春观有灵童现身之事，不由得浓眉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起这重玄子完颜德明，本是金国皇族，完颜阿骨打之苗裔贵胄。元朝灭了金国之后，他完颜一门为避杀身之祸，不仅诚心投降归顺于元朝，而且为了向朝廷表示他完颜家永无复国之念，其后人尽皆出家、不问世事。完颜德明因学道大有成就，不仅深得全真教上下钦服，而且获得朝廷嘉赏认可，这才有幸成为了全真教第十八任掌教。

自完颜德明接掌全真教以来，时时处处向朝廷示以恭顺臣服、惟命是从之态，为的不但是保全完颜家血脉，更是为了保全这全真教的绵绵道统、煌煌道藏。

完颜德明因有异秉奇缘，除了于道家教义探精阐微、建树颇多之外，还全面继承了全真教创派祖师王重阳的精微武学，其神功造诣峻拔超卓，几臻化境。但是，还是为了那“保全”二字，他竟甘愿埋没自己的异能神功，从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从不向人显露他会得武功。故此，天下知道他身负绝世武学的，也就寥寥十余人而已。不但如此，当年他掌管全真教之后，为了保全教派不被朝廷所禁锢伤害，他竟下一狠心，将教中会武功的师兄弟和徒子徒孙尽皆革除宗谱、逐出了山门！

如今，听得这“祖师显灵”之异事，深谙“伴君如伴虎”道理的完颜德明不由得心中暗想：这，到底是一桩祥瑞，还是一场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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