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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新人旧事（第1页）

昨日陵上点旧土，今朝殿中作新人。

开皇十三年壬申，三月廿九，皇帝元坚薨，谥号文。皇帝薨逝之前很久，就早已为自己备好了陵寝：沿渭水上行，终南山下，扶风原上，依山傍水，不到一年之前，那里已经长眠着他一生的爱侣，先昭烈皇后。——如今，这对爱侣终于又在地下重逢，生同衾，死同穴，实现了四十年前立下的誓言。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太子杨勇，因染时疫，与先皇同日薨逝，太子妃王氏殉节，二人附葬扶风原上帝陵。——终于，这一对怨偶也在地下相依相傍，生不同衾，死却同穴，了结了他们短暂一生的恩恩怨怨。

感染时疫而夭折的“太孙”，这个长安城民家出生，死后被他爷娘装进恭桶的可怜孩子，死时依旧没有取名，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地，裹得暖暖和和的，伴着他名义上的父母，长眠于幽暗的黄泉。

新皇乃是史无前例的女帝，名唤锦瑟，即位之后，改元曦凰。奉先帝遗命，国丧百日之内，即纳上柱国宇文宏为婿，立为大院君。

先皇新丧，婚礼从简。饶是如此，朝服总归还是要穿的。

“公……圣上，咱们也往好处想想，至少这次不用戴蔽髻了。”上官碗碗努力想出了一个理由，来宽慰新君元锦瑟。她正看着一个老年村妇——时疫之后十分难找的父母夫儿孙俱全的全福之人——为元锦瑟绞面。随着新皇登基，碗碗也由六品女史升任了三品女尚书，如今也换了朱袍。

自从登基为帝，元锦瑟的吉服就由深衣蔽髻换为了衮冕。衮冕，乃是帝王服色，身上衣衮，头上戴冕。

身上穿的是衮，分为上衣下裳cháng。衣为玄色，也就是黑红色，裳为纁色，也就是一种浅红色。衮上织有十二章，八章在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fǔ）、黻（fú），衣边和领子上织的是升龙——比命妇重重叠叠的深衣来得轻巧。

头上戴的是冕，垂白珠为十二旒（liú），黄金装饰，用玉簪固定——虽然也不轻，但比起闷热沉重的蔽髻，也是要轻巧多了。

元锦微微苦笑——头上倒是轻了些，心里却不知重了多少倍。

“崔尚书还不肯把阿保放出来？”元锦瑟最近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

“崔大人坚持说：迫害皇嗣的疑凶，他不审个清楚，不能轻易放人。”阿秋在旁叉手肃然答道，他也升了官了，如今也是朱衣内侍。

抚育了当今圣上元锦瑟的保母郑氏，已年过七旬，时疫发生时正在太子承恩殿内，帮助太子抚育太孙。宫中传出太孙死亡的当日，郑保母就被拿下，作为戕害太孙的凶手，投入了刑部大牢。

当时，刑部大牢中瘟疫横行，但古稀之年的郑保母，却没有染上疫病，仍然活到了新皇登基——只是，不知怎么，她的喉咙哑了，无法言语。而郑保母出身蜀地农妇，原本就不识字，因而也无法写字为自己辩白。

元锦瑟既然在送到她城外庄子上的恭桶里救出了尚且存活的太孙藏匿，自然已经猜到是郑保母将太孙放入恭桶之中送出来的。登基之后，她立即下旨刑部，要求释放郑氏。

谁想到，崔纂崔尚书这个铁面判官，竟然抗旨不遵，非要审个水落石出才肯放人。郑保母已经哑了，又不会写字。他竟然又异想天开地申请要让仵作解剖“太孙”的遗体，希望能通过验尸揭露出太孙死亡的原因，厘清郑氏的罪名——若是因为痘疫自然病故，那郑氏就是冤枉的，若是找到了虐待的痕迹，那么也好给郑氏定罪。

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自然，被新任中书省纳言，原相府长史郑译，狠狠驳回并申斥了一番——如何能够毁坏太孙遗体，大不敬！

“中书省那边呢？”元锦瑟继续询问。

本朝原本政出门下省，中书省虽承汉制，但其实早已虚悬多年。但元锦瑟即位后，大院君宇文宏奏请复设中书省纳言等诸职。元锦瑟，她这个皇帝的旨意，连刑部尚书都可以违逆，对于马上要成为她夫婿的大院君宇文宏所请之事，除了准了，还能说些什么？既然准了，在中书省纳言的人选上，又何必生出什么口舌？

果不其然，她登基不足三月，中书省与门下省的境况就已经倒了个个儿——尚书省奏事如今都报经中书省，宫中有旨也由中书省拟旨；而门下省的高颖等一干吏员，虽然未被裁撤，但也只剩下了喝茶聊天看邸报的活儿了。

“中书省驳回了崔尚书解剖太孙遗体的要求，但是对刑部继续扣押郑保母未置可否。”

元锦瑟和碗碗立即明白了中书省的意思，相视皱眉。

中书省的意思，就是大院君宇文宏的意思。“太孙”怎么死的，宇文宏最清楚不过。解剖太孙遗体，万一看出太孙饥渴而亡，如何是好？自然是断断不可，至于那拒绝的理由，也充足得很，不至于使人生疑。

而那老保母呢，对于宇文宏而言，她竟然没有死在刑部大牢里？！那么既然崔尚书坚持，就让崔大人、铁面崔判官好好地审审她吧！一个年老体衰的妇女，又已经哑了，如果崔大人把她不小心给“审”死了……那么刚好，圣上的怒火也有了个发泄之处。

——毕竟现在这位圣上，虽然连要保个奴婢都有些困难，但是倘若她生气了要杀什么人……只要大院君没意见，让这个人分分钟人头落地，那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阿保，她可还好？”元锦瑟如今之计，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保证郑保母的安全。

“崔尚书将郑保母单间关押，由他家心腹奴婢看守伺候，每日里自己掏了银钱，由自家夫人做了上好的饭食送去给郑保母三餐食用，又雪参、林蛙地为她进补。郑保母三餐饮食睡眠如常，除了还是说不出话，身体已经基本康复。”阿秋沉稳了不少，奏事依旧是详尽清晰。

“看来，这崔纂倒也不只是个愚蠢固执的酷吏，还是有点脑子的。”碗碗轻声在元锦瑟耳边耳语道——自从推导出元锦瑟身边还有一个宇文宏的人潜伏着，碗碗和元锦瑟说话越来越多地使用耳语。

元锦瑟会意，摆手示意那帮她绞面的全福村妇停下，也对碗碗耳语道：“这样也好。如今只能希望崔尚书就这样，一直什么都不要问出来。否则，不仅是我们郑保母的性命，只怕是连他的性命我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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