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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年轻的浮士德38（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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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当然来了！我想即使以前从未听说过你，我也会来的——这种全新的生活使我心里发慌、不知所措，第一次生活在大都市里使我极度不安，因此，我会欣然接受任何邀请的——抓住每一个和别人会面的机会！然而，一收到你的邀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听说哈彻教授的一名助手姓斯塔维克。所以，我猜测这份邀请可能和你们之间的交情以及戏剧课程有关——你是想让我在这里感觉自在一些，想和我建立友谊，给我提供信息，尽可能地帮助一个初来乍到者摆脱困境。可是等我见了你，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继续气愤地说，“你只字不提戏剧课程、哈彻教授，也不提你当助理的事——你却一口气提了一大堆问题，好像我是被告席上的犯人而你是控方律师一样。你对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倒向我提了上千个问题——然后你冷淡地握了握手，一拍屁股走了！——你总是这样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地，弗兰克！”小伙子继续气愤地说，“你历来如此——事事如此！然而你却纳闷为何人们对你的行为惊讶不已！有好几个星期我每天都能见到你。我们在你的房间里谈天说地、争论世间的万物。你三更半夜找到我，叫我出去，在沉寂的夜里和你一起在坎布里奇漫步。我们走到波士顿的波斯利波饭馆，一起吃饭、喝酒，一起大醉，等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把你带回家，背你上楼，把你安顿在床上。第二天，等我再来看你的时候，”尤金痛苦地大声说，“发生了什么？我按响了门铃。从里面传来冷漠的声音——‘谁？’你问，‘哼，’我说，‘你的老朋友和酒友，尤金·甘特，就是昨晚把你带回家的那个。’——‘对不起，’你说，声音冷漠得能使北极熊浑身战栗，——‘我不能见你，我现在很忙。’——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门铃的话筒。神秘时期从此拉开了序幕，”他继续讽刺地说，“伟人开始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搞创作了，”他讥笑地说，“请注意，不是写作，而是用一支从巴西秃鹰身上拔下的金尖羽毛笔搞创作了——所以，出去，出去，该死的脏东西——别来打搅我，甘特——滚开，你这个粗俗的家伙——走开，该死的！著名文学大师斯塔维克先生正在楼上创作杰出的作品，今天他有阿玛瑞丽丝[68]和缪斯[69]女神相助，灵感勃发，文思泉涌。”

“阿金！阿金！”斯塔维克笑着说，声音中透出一丝常有的矫揉和造作，“你太不公允了！太不公允了！”

“我很公允——不过，弗兰克，你的做事方式的确如此，”尤金说，“你不能一连几个星期只和一个人待在一起，然后对他置之不理。你对你的朋友刨根问底却对自己只字不提。你想用这种高贵、浪漫的神秘和掩饰把每件事都包围起来——这是一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弗兰克，你成天装得高贵而神秘，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吗？”他讥笑道，“你以为自己和凯撒一样，时机未到就从娘胎里出来了？你以为自己是用不同的材料制成的，和我们其他人低贱的肉体和精神有所不同？”

“我究竟做了什么，”斯塔维克面红耳赤地说，“竟让你觉得我是那样看待我自己的？”

“一方面，弗兰克，你有时候做起事来好像这个世界只因你的目的而存在。你有时候做起事来好像朋友间的友谊和感情只为你的快乐和方便而存在，就像拧开热水龙头一样随心所欲地关闭、打开——当他们使你高兴、使你开心的时候你可以利用他们的时间、生命、情感——当你烦闷、疲倦、失去兴趣时，或者有更适合你口味的事情时，你就像轰走遭到鞭打的狗一样把他们打发掉。”

“我并未意识到这些，”斯塔维克平静地说，“你要是这么认为，我真的很抱歉。”

“那倒不必，不过，弗兰克——你希望你的朋友怎么想？我已经向你讲述了我的生活、家庭、我的家乡和人民——而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是我在坎布里奇最好的朋友——我想。”尤金面红耳赤、一板一眼、吃力地说，“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我没有多少朋友——我从未认识过像你这样的人——从未对哪个同龄人这样说过话。我想，在我认识的人中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交谈。我们之间的友谊现在已经成了我全部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渗入我做的每一件事中。然而，有时候我却一筹莫展。我无法把你的友谊从我的生活中分离开来，就像难以从我的身体中分出父亲和母亲的血液一样。而你却不同。你似乎把所有的朋友都进行了分隔，在你生活的不同空间和部分使他们彼此分离。我知道你现在有三四群朋友，然而这些不同的群体彼此从未见过面。你同样隐蔽、神秘地和这些不同的群体交往，这是你做事的突出特点。你在坎布里奇每个星期都要和你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兄六弟见面，而他们和任何人一样，都会全力以赴地使你的生活舒适、愉快。你认识那些波士顿比肯希尔的名流贤达，你和他们过着高贵、神秘、富足的生活。同时，你在坎布里奇这里还有一些朋友——包括伊根、休·多德，还有我本人。最后，弗兰克，”小伙子几乎痛苦地说道，“你把朋友进行分离并遮遮掩掩到底有何目的？这体现出某种可恶的傲慢、冷酷和工于心计——你简直就是那种糟糕、可怜、自私的笨蛋之一，事事只留一点时间和空间——一小时的社交消遣，一小时的实用阅读，一小时的健康锻炼，还有四小时做生意，一小时听音乐会，一小时看戏，一小时签订‘商业合同’，一小时和朋友相处——当然了，弗兰克，在全世界所有人中你还算不上那种糟糕透顶、自命不凡、爱慕虚荣、自私自利的自我主义者——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营养，从而把地球当成奶牛肆意榨取乳汁。尽管他们令人厌恶地只顾贪图一己之利，但是到头来，只会变成惹人讨厌、自鸣得意、毫无生气、可鄙无能、憎恶生活的恶棍——当然了，在全世界所有人中，你并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他公正地大声喊道，坐在那里气喘吁吁，刚才的长篇大论使他筋疲力尽，他那双狂热、愤慨的眼睛怒视着另一个年轻人。

“尤金！”斯塔维克大吼起来，他红润的面容因愤怒而黯淡下来，“你太不公平了！你简直在胡说八道。”他沉默了片刻，眼睛凝望着河水，满脸通红，“我要是知道你这样想，”他继续轻声地说，“我早就应该把你介绍给我其他的朋友——你说的那些相互分离的群体。你可以随时和他们见面，”他最后说，“我压根儿没想到你竟然很想认识他们。”

“哦，弗兰克，我不想！”尤金不耐烦地大声说，挥了一下手表示拒绝，“我不想见到他们——我不在乎他们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他们多么富有，多么时尚，多么风雅。我所反感的是你那种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是你做起事来神秘兮兮的风格。我觉得总有一种精心设计、掩饰、隐藏的味道，你不愿向那些最了解你、喜欢你的人敞开心扉。”

斯塔维克并未立即作答，只是坐在那里眺望着河水的对岸。过了片刻，他红润的脸猛地扭曲起来，露出动物般、迷惑的痛苦。然后轻声、疲倦地说：“或许你说得对。我从未想过这一点。是的，我现在才意识到你向我讲述了很多你自己的事情——你的家庭、你以前的生活——比我告诉你的要多。然而，我从不觉得自己神秘，也从不掩饰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擅于表达这些事情吧。你体内有一条奔腾的大河，它不停地迸发出力量、挣脱羁绊，你无法阻止这一切。而我却不同。在我体内没有生命和力量的巨大源泉，我无法像你那样表达一切。不过，阿金，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或我的家庭，我是很乐意告诉你的。”

“我本想更多地了解你，弗兰克，”尤金说，“对于你来此地之前的生活，我只知道你来自中西部的某个地方，而且，你和其他那些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都不同。”

“是的，”斯塔维克平静地说，“比如霍顿？”他的语气仍然很平静，但是其中包含着一种讽刺的意味。

“嗯，”尤金脸色通红、但却固执地说，“——是的，和霍顿不同。他来自衣阿华州，从他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上看到、闻到、觉察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衣阿华气息——”

“都是胡编的——鬼话——”，斯塔维克说，他一边模仿着霍顿发表观点时沉重、热诚、洪亮的嗓音，一边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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