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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普罗特斯 城市20（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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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最伟大的东西，最有价值的东西，”乔治·索顿继续用他平静、愉快、沉闷的声音说着。尽管他说话时显得极其理智——显出一种温和、冷静、沉稳的神态——但是，他的言语中微微透出一丝阴郁的宿命色彩。他这种极其理性的口吻源自于对疯狂的恐惧，他的自我克制源自于致命的冲动和疯狂的毫无节制——“生命中最伟大的东西，”他继续用平静、愉快、沉闷的声音说着，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听见皮尔斯夫人的话，“生命中最伟大的东西并不是从汽车的速度中获得的，也不是从世界上的任何实物中获得……耶稣说，”他仍然用平静、极其理性的口吻说，“生命中最伟大的东西是‘爱’，释迦牟尼说生命中最伟大的东西就是心灵的启迪，苏格拉底说人类最大的责任就是遵守国家法律；孔夫子在权衡生死之后，认为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力遵守社会传统……然而，乔尔认为人们不该鲁莽开车的真正理由，也是唯一的原因是……这样做就违背了国家法律……你会让那些爱你的人为你感到痛苦，为你担惊受怕。正因为此，不为别的，你就不应该超速驾驶。”

他平静、沉闷地发表了自己的高见，毫无虚夸、自大之感，但却透出一种预言式的宿命色彩，毫无争辩的余地。他说完之后，现场变得寂静无声。接着，乔尔的妹妹，罗莎琳德说话了——这仍然是一位小姑娘的声音，但听起来甜美、细腻、富有女人味，充满了高贵、温柔、热情之感——这一切都可以在她充满感情、青春、任性的言语中听出来：

“哦，乔治！——你真是万物的使者！要是人人都像你，那我们的生活就会像天堂一样幸福了！”她用自己有力而温暖的手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这个冲动却自然的动作揭示了她深厚、真挚的感情。“——亲爱的，”她说，“——你让我们所有人——每个人——都感到如此惭愧，如此渺小，如此卑微……我是说，”她怀着热情、天真的诚挚和油然而生的钦佩说道。这是一个大度、热情的姑娘发自内心的情感，“你的处事之道——你以往生活的方式，乔治，就是帮助其他人——你会发现这是多么了不起——关于——释迦牟尼或孔夫子，还有苏格拉底——你知道得很多，乔治！”她狂热地大声说，“你真是博学多才，而我们其他人只能过着慵懒、愚昧而空虚的生活——还有你为别人赠送东西的方式——你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赠送钱财的方式——那——那一种生活方式，”她突然结巴起来，声音哽咽着，眼泪流了出来，“你照顾可怜的迪克这么多年。”她脱口而出。

“罗莎琳德！”皮尔斯夫人高声提醒她，然而她担忧的语气大于责怪的语气。

“我不在乎！”罗莎琳德激动地说，“我——我认为他很了不起！乔治，你是个圣人！”她说，然后再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一时间，无人吱声了。乔治静静地坐在露台的台阶上。他那个好看、小巧、青铜色的脑袋，十分平静的眼睛——在这种沉稳与平静中，那种可能摧毁他的致命疯狂清晰可见——眺望着远处那片洒满月光的广阔草地，眺望着山下那条波光粼粼、平静如练的河流。在人们沉静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深沉的情感——对“可怜的迪克”的提及，触动了他们颇为熟悉的某种悲伤。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人们能在这种抑制着众人的静默中体会到这种深深的感受。很快，皮尔斯夫人就打破了沉默。她故作平静的声音背叛了这种她本人也感受到了的情绪。

“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乔治——简直太令人吃惊了——竟然能找到你这样一位知识渊博的年轻人——而且——而且为人生做好了准备。简直太令人吃惊了！”她说。接着，她也做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她迅速、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简直太令人吃惊了！”她又说了一遍，然后把手帕塞进口袋里，在她那个八英寸长的烟斗里放了一根烟。

“不，我并不那么认为，”他很平静地说，毫无自负、假装谦虚之感，“我要是不这么做，那才让人吃惊哩！毕竟，社会把一切都给予了我，我欠社会的太多；如果我不尽力补偿，我就无法正视这个世界了。”

“如今富有的年轻人能像你这么想的真是太少啦！”皮尔斯夫人平静地说，“真希望有更多的人也会这么想。”

此刻，人们的谈话都转移到更轻松的话题上了。大家闲聊着，个个兴致勃勃，但都轻松地辩论着什么。皮尔斯夫人又和霍华德、波莉聊了起来。在远一点的台阶上，罗莎琳德、西霍姆、皮肤浅黑的姑娘鲁思，还有乔治·索顿都在那里谈天说地，边说边笑，焕发出迷人、亲切的青春气息。而乔尔和特菲尔小姐正兴致高昂、情绪激动地争论着什么——大多数时间，乔尔只是专注地倾听着，毕恭毕敬，聚精会神。他在所有女性面前都是如此。特菲尔小姐说得很多。她说话的方式一如她的长相、穿着、行动和做事风格，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空洞、紧张、冷淡、做作、尖锐，就像一件贵重的瓷器，一件装饰她房间、装饰她生活和兴趣的贵重而稀有的珐琅质装饰品。

“不对，乔尔！”她用一种古怪、尖锐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肯定、冷淡、尖锐、很有把握，“你绝对错了！你完全误解了！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件东西绝不是锡耶纳[100]的！那纯粹是拉文纳[101]的——就是拉文纳的——绝对是！”她大声说道，一边固执、自信地摇晃着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那是最正宗、最地道的拉文纳画作——不会是别处的——而且是14世纪拉文纳的作品！……不对！不对！”她尖声说道，一边摇着头。就在他挤出一丝微笑，彬彬有礼地轻声表达自己的怀疑时，她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亲爱的孩子，你大错特错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你出生之前我已经是这方面的权威了……我忘掉的拉文纳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不对！……不对！……根本不对！……你完全弄错了！”

乔尔和往常一样，平静地接受了这番固执、傲慢、几乎有些侮辱的反驳——他声音温柔，性情温和、优雅、亲切。面对她傲慢、轻蔑的否定，他只是温柔、热情地笑着，好像他只是一个非常温和、受人逗弄取笑的牺牲品而已。

然而此刻，在听到特菲尔小姐赤裸裸、傲慢尖厉的声音后，他感到一阵恼怒和不悦。这时，罗莎琳德从露台台阶上站起来，离开其他人，快步朝尤金坐的地方走来，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如此安静地独自待着呢？”她真挚、年轻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悦耳且充满感情，“我可以坐在这儿跟你聊会儿吗？”说着，她便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这个简单、自然、毫不拘束的举动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这位美丽、善良、迷人姑娘的精神和性格。这个举动传达了语言无法表达的内容，解释了与人们相处多年仍然无法阐明的东西。就在这一瞬间，她向他传达了她生命的全部本质，向他表明了她的为人：她是一位极其美丽、极其善良的人。

“你一直坐在这儿想什么呢？”她甜美、温柔地低声问道，“我看你坐在这里，听我们说话，看着我们，好像和我们有一百万英里之遥的距离。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们是一帮庸俗、肤浅之辈，只知道喋喋不休地闲扯那些和我们一样无用的人？”

“哎呀——不——不是的，”他结结巴巴地说，“哎呀——根本不是——”他看着她，尴尬得满脸通红。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狡诈、嘲弄的神色。她根本不会挖苦、怨恨别人，更不会讽刺别人：她是一个天真、热情的人，虽然没有超群的智慧，但却天生热情、大方、重感情。

“我——我——我觉得你很好！”他脱口而出，“你真的很棒！”

“亲爱的，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她温柔地说，“其实，我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亲密、友好地把他向跟前拉了一把说：“快走！我们离开他们一会儿。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他们站起身，她温暖的手仍然紧握着他的手。他们沿着露台，绕着月光笼罩下的大房子走着，最后来到房子前面那个椭圆形的大路上。

“你真的喜欢我们吗？”她问。他们沿着屋外的大路走到一棵枝繁叶茂、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神秘的大树底下。月光透过那棵大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难道你不喜欢乔尔吗？难道你觉得他不好吗？”

“我——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说，“他——他简直太棒了！”

“哦，他简直是一个圣人，”她的声音平静而甜美，“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的人了。他是我所知最有魅力的人了……难道其他人不好吗？”她问。她在洒满月光的路上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我是说，世上有许多卑鄙、无用、低俗之人……就像……就像今晚这里的某些人……但是他们身上都有优点——就连那个可怜的小霍华德·马丁也有可爱、善良的一面：他心肠很好——他的确如此——总想逗别人开心、快乐，也希望每个人都能玩得高兴、玩得愉快……如果你遇到乔尔那样的人，那可是太难得了，不是吗？……还有乔治·索顿——难道你不喜欢他吗？你不觉得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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