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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普罗特斯 城市3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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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尤金和皮尔斯夫人、乔尔以及其他宾客坐在那幢雄伟的房子前面的门廊上时，所有的记忆都一齐涌上他的心头，尽管眼前的这个地方如此雄伟，如此富裕，如此奢华，是乔尔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他们的幸福，温暖而友善的快乐，他们对国庆节烟火的强烈期盼，他们自由、温暖、质朴的关系，这一切都使他想起了青春岁月里那些辉煌的远征——去河岸的小公园，返家时坐在拥挤的街车上，身边传来友好的声音、笑声、摔门声，还有门廊前爸爸的说话声，之后是睡觉和沉寂——此刻，这一切都极其清晰地回想起来了，在洒遍美国的落日余晖和沉寂中，哈得孙河在他下方默默地奔流着，甚至当他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一列火车从他们下面的河岸上急速驶过，就像抛射物一样呼啸而过——它以雷电般的速度，从他们身边驶过，向城市开去，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远去的声音和山间传来的回声。那条河，那条神秘的河，在黄昏和静寂中奔流向前的哈得孙河，所有的一切不知何故都一如往昔，恰如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次见到它们，这一切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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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稍晚时候，当房子里的其他人都下楼睡觉时，尤金仍然安静地坐在书房里，如饥似渴、贪婪、彻底地翻看着，同时生出一丝无法尽读的遗憾之情。那间宽敞的房子里摆满了颜色各异的书籍，一直堆到天花板上了。这时候乔尔走了进来。

“喂，”乔尔用他生硬、随意的口吻说道，“我现在要去睡了，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明早你也可以想起多晚就起多晚……喂，”他随和地低声说，然后又快速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你觉得明天一定要回城里吗？”

“是的，乔尔。我想我不得不回去——我星期一早晨要给学生上课，如果上完了课，明晚我应该可以回来。我想这样最好。”

“和你在一起太好了，”乔尔说道，“你要是能来就太棒了，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地方的话，”他简洁地说，“我很高兴……我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喂！”他突然迅速地说道，把视线移开了。“我昨天说的都是真心话——关于这个房子，那间门卫的小屋，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喜欢这个地方，而且也喜欢住在这儿，那么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希望你能住在那儿。”他轻声说，“我真的希望——那间屋子空在那儿对谁也没用，如果你想过来住，我们所有人都会很高兴的……只要你告诉我你打算来的时间，只要说一句话，我会把每样东西为你准备好的——我们都希望你能来，”乔尔认真地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仿佛在乞求另一个年轻人帮他忙似的，“那样就太好了。”

“你——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乔尔，太——”

“好了，老兄，”乔尔快速而匆忙地说，他面带微笑，巧妙地避免了尤金的感谢带来的尴尬，“喂，尤金——星期二我回小镇时肯定能见到你——我除了周末会来这儿外，整个夏天都会待在宾馆里——不过我想问你，你是否下定决心去欧洲了？”

“是的，我下定决心去了，乔尔。至少，这是我打算做的事——我喜欢做的事。如果我能挺得住的话，我打算坐船去。”“坐船”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具有一种荣耀的魔力，当他把这两个字说出口时，他的脉搏因喜悦和希望而迅速加快，“九月份，我在大学的教学工作一结束我就会起航！”

“天啊！这太棒了！”乔尔兴高采烈地说道，他的脸上洋溢着热切的光芒，好像这个消息给他带来了巨大而出乎意料的快乐，“弗兰克·斯塔维克听到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知道，他八月底也打算去那儿，前几天我刚刚收到他的来信。”

“是的，我知道，他也给我写信了。”

“他到镇上来的时候，也想见见你。我们必须在他走之前设法聚一聚，喂……”乔尔再次快速、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你去的话，你会待多久？你打算待多久？”

“我不知道，乔尔，我想待上一年时间，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我效力的大学又给了我一年的期限。他们希望我二月份回来，在新学期继续任教，或许我将不得不这么做，但是我很想在外面待上一年！”

“但愿你能，”乔尔轻声说道，“你应该在那儿待上一年！如果你能的话，那会很了不起的。”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做到。目前我不清楚自己怎样做……你知道的，我的一切生活开支都依赖我在大学当老师的工资——他们一年付给我一千八百美元——”

“天啊！”乔尔说道，他抬了抬眉毛，惊讶而礼貌地说，“这很多，不是吗？”

“这不多，乔尔。这相当于一百五十美元一个月。用来维持生计还行，但是想要吃好喝好就不行了，如今的情形就是这样，尤其对我这样胃口好又爱吃的人来说，那就更不够了。”

“没错，”乔尔低声说，同时露出了灿烂、迷人、但却无声的笑容，“我能看出——光填饱肚子解决生计就会花掉你不少钱了。像你这样爱吃的人应该是个百万富翁才行，不过你也清楚，”乔尔的话里隐含着一丝罕见的怨恨，“这都是你自找的，你不同于萧伯纳和我，不是素食主义者……你说呢，尤金，”他柔声说道，然后笑了笑，经过片刻的沉思之后他又说道，“你会爱上法国的——那里的食物棒极了——不过，天啊！”他再次露出了他那灿烂、无声的微笑，“你会非常讨厌英国的！”

“为什么？那里的食物很糟吗？”

“糟得无法形容！”乔尔唏嘘道，“谁要是像你那样贪吃，肯定会受尽折磨的……当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我什么都吃——只要是素菜——对我来说，所有的饭菜味道都是一样的——而你却会讨厌那儿的食物的……当然，”乔尔一本正经地低声说道，“你肯定不会喜欢那儿的食物。你会爱上那个国家，还有英式英语的，它们都是一流的。”

“你去过英国很多次吗，乔尔？”

“只去过一次，”乔尔说，“当时，我妈妈和罗莎琳德在那儿，我们在乡下有幢房子，我们在那儿住了一年零三个月。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你会爱上的……天啊！我希望你能在那儿待上一年！”乔尔十分认真地继续说道，“难道你认为你不能吗？”

“我并不这样认为：你知道的，正如我刚刚告诉你的，我每月只有一百五十美元的收入；我九月份结束工作时，还会再领到五张支票，仅仅才七百五十美元。所以我认为这些钱只够我在那儿生活几个月，除非我能从我母亲那儿弄到钱——我想，她或许会帮助我——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待上一年。”

“那么，”乔尔迅速而漫不经心地说，他的眼睛看着别处，好像他正在提出一个世界上最平常的建议似的，“你为何不接受我的帮助呢？……我的意思是，”他匆忙地继续说道，他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两团窘迫的红色，“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会很乐意的——这一点儿都不麻烦——你想什么时候还钱就什么时候还——等你的事业趋于顺利时再说，到那时你就会有大笔的钱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因为你现在正需要钱……你知道，”他面带微笑，轻快地说，“我有很多钱——我花不了那么多——我拿着没什么用——今年春天我刚二十一岁，你知道的——现在，我非常有钱。”他幽默地说，随后快速、抱歉地总结道，“当然，也不是真的很多——和大多数人无法相比——但对我本人来说，已经很富裕了，”他笑着说，“——我的钱比我需要的多得多——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就接受我的帮助吧——弗兰克说如果他有任何需要他会告诉我的，我希望你也这样……我认为你既然去了，就应该待上一年——这是你的第一次旅行，天啊！”乔尔满腔热忱地说，“我真羡慕你！我多么希望我是第一次去！你会发现欧洲非常有趣，你会度过一段愉快时光的——你一定要待上一年——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帮助。”

乔尔这个令人惊讶、极其慷慨的提议说得如此之快，如此匆忙而又平淡，好像他在急切地乞求对方接受他的帮助，而不是高尚、大度地施助于人。尤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当他回答时，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这是他所了解、所遇到过的最慷慨、最无私、最主动、最高尚的友谊了。有那么一阵子，当他想到那个期盼已久的旅行，想到他对钱的迫切需要，对他来说，这一切犹如魔法般简单、美好而奇妙，所以，心怀感激、欣喜地接受他的帮助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然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竟然拒绝了这个不可思议、巨大的好运提议。对此，就连他本人也觉得奇怪。他永远搞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确切原因是什么：在他们各自生活的规划和目标中，他们或许越来越意识到存在着某些不同且不可调和的东西，他越来越觉得遗憾。那天早晨，他和乔尔在画室里的谈话也坚定了他的信念，他坚信他俩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为不同的目标而工作，形成了不同的信仰，随之产生了一种感受——一种孤独、终结和永别之感——就好像他们之间那扇晃动的门被永远地关上了，仿佛他们灵魂深处的某种隐秘、深埋、重要的东西永远无法显现出来。于是，就连尤金本人也惊讶地听到自己说：“谢谢了，乔尔——你太好了——你刚才说的话都很对——但是我现在不需要帮助。如果我以后需要的话——”

“如果你需要的话，”乔尔赶忙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天啊！你就要远行了，这真是太棒了，”乔尔再次热情地低声说，“我真羡慕你！”

“我非常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乔尔，”尤金情绪激动得脱口而出，猛然间变得热情而急切起来，“你为何不一起去呢？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可以去任何地方——欣赏所有的一切！对我们来说——这会是一件绝妙的事情——是一次伟大的经历。你以前从未和我一起去过欧洲，不是吗？你总是和你的家人，和你妈妈在一起，不是吗？一起去吧！”尤金抓着他朋友的手大声说，好像他们已经做好了马上出发的准备。“我们一起去吧！我们的旅行将是你经历过的最棒的一次！”

然而乔尔露出了他那灿烂而无声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容改变地拒绝道：“不，尤金！……我去不了！……我不能去！我要待在这儿，继续我现在正在做的工作……此外，”他严肃地补充道，“我妈妈需要我。没有人知道家里会发生些什么事，”他平静地说道，“我是指——今晚这样的事——你看见了的——家长里短的事。”乔尔痛苦而吞吞吐吐地说，尤金点了点头，乔尔简单地总结道：“我必须待在这儿。”他沉默了。突然间，尤金在乔尔那张消瘦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以往从未见过的东西——渴望和孤独，这些渴望和孤独几乎成了绝望的放弃和无奈。当乔尔再次开口时，尽管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苍老、悲伤和疲惫，这是尤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他平静地说：“或许你是对的……或许你和我真的属于不同的世界……必须走不同的路……如果真的如此，”乔尔扭过头，直愣愣地看着这位朋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平静、深深的遗憾和无奈，“如果真的如此，我感到很遗憾……不管怎样，认识你真好……现在，再见了，尤金——我是说，晚安，”乔尔匆忙地总结道，随后又像之前一样轻声、快速、漫不经心地说：“明早再见。”

乔尔说完话后，快速地转过身，离开了尤金。

尤金在这个藏书丰富的屋子里待到了深夜，整个房子都进入了梦乡，四周寂静无声。起初，他轻轻地来回走动着，就像一个生活在魔幻梦境里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这样会驱散这种魔法般的神奇和美妙。他周围的那些书好像有了生命，一直在发出声音，好像在同他讲话，在对他说：“现在是晚上，整个大地都进入了睡眠，万籁俱寂，现在是青春和寂寞的欢乐时刻，是你充实、骄傲灵魂的快乐时刻，现在就拿起我们，占有我们，翻开我们吧，因为今晚这个世界里只有你一人，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沉睡，今晚这些不朽的知识全部属于你，揭开这些永恒、胜利智慧的秘密吧。这层层书架会告诉你全世界无数浓缩的财富。这一切都是你的，如果你拿起我们，只要拿起我们，你将成为整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们等你等了很久了，亲爱的朋友，今晚的世界属于你，也将永远属于你，如果你拿起我们，拿起我们，拿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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