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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普罗特斯 城市3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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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如此扰人——几乎令人害怕的原因，事实上——首先是因为，这种发现立刻变得明显起来却又无法说清楚；其次因为，他知道，在过去的年月里，他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种东西，虽然只有几次且很短暂——但是，这种东西在“最近几年内”的确在他身边出现过，就出现在那些与他一起生活、相处、工作的人身上。但是当时，他并没有马上觉察到。因为，在某种极其真实、特别具体的想象中，他认为这种转变就发生在“瞬间”——这是一个出现危机的时刻，一个具体的时间片段，这种变化的转变过程就是在这个瞬间发生的。正因为此，尤金此刻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烦恼不安的孤独感——几乎有些“恐惧”。他似乎觉得，人们生活和表情的变化几乎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虽然他注视着这一切，变化发生时他也没有看见，但是，现在变化已经发生了。在这个觉察到的瞬间，他长期积淀下来的知识突然间全都爆发出来——他清晰地明白，人们脸上有这副表情已经有好几年了，而他却不知道它究竟缘何而来。

简言之，这些都是那些无数次穿越喧闹、黑暗地铁的乘客的面孔。他们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忍受着震耳欲聋的列车呼啸声和令人心烦的振动，直至听力模糊、声音嘶哑而尖厉，神经紧绷，皮肤粗糙，感受不到生活的痛苦，逐渐和他们所在的这个喧嚣世界和谐相处。这就是那些无数次被呼啸而过的巨大列车运送到遥远地方的人们的眼睛，是坐在亮光闪闪、甲虫般的汽车里，在混凝土路面上以可怕的高速被运送到远方的人们，他们的眼睛呆滞、无神、毫无活力。现在，土地永远不见了，他们再也看不到土地了：他们疲惫、绝望、永远搜寻的眼睛在那茫然、恐惧、不断增长的人群中，在那些失去活力、神采、青春朝气的百万人群中，在他们蜂拥、群集、永远的震惊中不断搜寻着，他们在寻找一个真正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一直在寻找真正的人脸，他们找到的只是一张张茫然、空虚的面孔，再也找不到一张充满活力、爱意、神采、慈悲的脸了。

这些就是尤金坐在哈得孙河畔的一个小镇站台上等车时看到的面孔——这是二十四张混血儿的脸或者不知名的、相似的美国人的脸——在瞬间产生的恐惧和识别里，尤金发现他随处都能见到这些面孔，在“过去的几年里”，在许多地方，他曾见过上千次。

他曾经看见过他们群集在一起，数目极其庞大——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巨大营地。他们是由混血人种、各种不知名的民族所组成的巨大群体，他们是美国的一分子。他看见他们不停地奔向四面八方，有的穿过喧闹、巨大的桥梁拱形结构，不停地快速前进，在无数人潮中不断涌动，坐在闪着亮光、孤独的、甲虫般的汽车里——永远在都市丛林那数不清、迷宫般的道路上穿行。行驶在污秽、锈迹斑斑、人群喧闹、令人恐怖的富尔顿大街下方，经过巨大的交通枢纽，经过充满威胁、空荡荡、毫无装饰的街角，经过布鲁克林区议会大楼附近喧嚣、混乱的人群。在高速、不停的飞奔中穿过克林顿大街，来到亨利大街，接着穿过贝德福德区，穿过平坦而混乱不堪的“弗拉特布什区”——行驶在阳光明媚、潮湿的空气之下，穿过成千上万个锈迹斑斑、脏兮兮、不知名的大街，这些大街处在一种巨大、毫无秩序的混乱状态。

最糟糕的是，那些无名的面孔，那些无依无靠、数不清的芸芸众生却漫无目的地混杂在甲虫般的车流里，沿着那些宽阔、死气沉沉的“林荫大道”向前疾行，这些林荫大道的两侧林立着无数新落成的公寓楼，都是由廉价、粗糙的砖块砌成，显得俗丽而壮观，此外，还有一些由砖块和灰泥砌成的廉价新楼房。这些林荫大道就像轮辐一样，粗鲁、径直地穿过布鲁克林区喧嚣的都市丛林——一直伸向——天知道伸向哪里——伸向科尼岛，伸向海滩，伸向没有轨迹的都市之网外围，伸向长岛不为人知的区域——但是，不管它们伸向何处，那里总会有无数漫无目的、恐惧拥挤的人群和行色匆匆的面孔，总会有亮光闪闪、漫无目的、在恐惧中疾驶的甲虫般的汽车，他们不停地运动、变化，这些不为人知、佚名的生命体永远奔跑不歇，永远茫然，不知去向何处！

是的，就是这东西——虽然他感到这个东西盲目、绝望、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是，正是这个东西使人们的脸上具有了那种表情——那种“新表情”——人们脸上那种可怕的、难以说明的、极其忧郁而莫名的表情。正是这个东西带走了人们所有的乐趣、激情、喜悦，顷刻间，他们生机勃勃的脸上失去了迷人、活泼的神采，罩上了一种麻木迟钝、震惊、僵硬的表情。

这就是使人们产生“新表情”的东西——它使人们成了现在的样子——使所有在站台上等待火车的人具有了那种表情——即使他必须再次面对这东西，即使他不得不返回，既然他经历了神奇而充满魔力的三天，那么他必须离开这个他刚刚发现的世界——再次被粗鲁地推回到他原来所在的那个盲目、野蛮、麻木、充满莫名之痛和汗水的世界中去——他似乎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无法回到那里去了。那个世界太艰难，充满了劳动和汗水，痛苦和恐惧，太丑陋、太粗野、太无益、太可怕了，所以难以忍受。

不行！不行！无法忍受了！用三天去发现——神奇而倏忽逝去的三天——这是他自孩提时起就幻想的神奇生活——仅仅在三个短暂、神奇的日子里，他就享受了贵族般的生活，见到了备受尊重的朋友，见到了那些令人崇敬、敬爱的人们，与那些伟大的、令人愉快的男男女女们相处，在难忘、极其美好的三个日子里，他发现并拥有了他小时候幻想过的“美国”的神奇疆域——那是人类最幸运、最愉快、最幸福的生活——是最真实、最美好、最健康的生活——现在，他就要与那个短暂拥有的世界分离了——此刻的他——正坐在飞驰的火车上向城市挺进，和其他所有的芸芸众生一道陷入一种盲目、野蛮、麻木的状态。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透过隆隆的轰鸣和摇晃的车厢在他耳边回响着，他大声喊道：“乔尔！乔尔！要是和你一起坐在这儿就好了——乔尔——”

突然间，尤金看见他朋友瘦高的身影向后一缩，退了回去，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迅速、吃惊、封闭、结束了的神色，听到了他迅速、尖锐的低语声——“真的！……你要是能来就太好了！……那么，再见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什么了，不管他们说了多少次以后还会见面，但是他们都知道此次分别就是最终的结局，是不可撤销、无法改变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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