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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普罗特斯 城市34（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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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当他们之间那扇摇晃的门被关上时，尤金就知道这扇门再也打不开了。他知道这是个无法挽回的损失，他马上对那位朋友产生了一种痛苦的怜悯之情。因为，不知何故，尤金觉得自己失去了他——此刻，留给他的只有墙上的影子——锡西[132]般的幻影——那个月光盈盈，神奇如画般烟雾缭绕的世界，那个“河边的人们”都知道的世界。过去的三天里，他呼吸着这个辉煌、虚幻的世界散发出的罂粟般诱人的香气，在这短暂的三天里，他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他父辈流血流汗的那片土地，那里臭气熏天、充满了痛苦——变成了充满暴力、辛劳、争吵、无情而恐惧的世界，一个多民族混杂、芸芸众生蜂拥群集的世界，丑陋不堪——那个世界变得虚幻缥缈，犹如一场噩梦。直到现在，尤金几乎无法忍受喧闹城市里的那种酷热和混乱状态。要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和蜂拥的人群走在一起，摸索、流汗、推推挤挤、大声咒骂；在盲目的动荡中饱受折磨、感到震惊、不知所措、麻木呆滞、筋疲力尽，在各种使人沮丧、毫无结果的奋斗中，在徒劳、无休止的竞争中，要忍受难耐的饥渴和追求、不知厌足的渴望和黑暗的绝望——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一切太残酷、太痛苦、太难以忍受了，他不能离开！——即使他的生活退缩到那个不幸的发现给他带来的所有令人战栗的反感和厌恶中——他听到铁轨上的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火车正缓缓地驶出车站，尤金站在那儿看着窗外，朝站在站台上的乔尔挥手道别，注视着他高大的、渐行渐远的身影。火车加快了速度，此刻正沿着河岸迅速地奔跑，从弯道处飞驰而过。车站和小镇被甩在了身后。接着，片刻工夫过后，当火车从那座神奇而熟悉的山下飞驰而过时，他看见那幢宏伟的白房子傲然矗立在远处的山头，掩映在茂密的大树之中。很快，这幅景象消失不见了。他环视四周，把这节脏兮兮的车厢打量了一番，车厢里弥漫着廉价雪茄和烈性烟草散发出的烟雾和刺鼻气味。

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尤金马上意识到这儿的每个人自己都见过百万次，而且他早已永远认识了他们。从克利夫兰市来的希腊人，他身穿一套黄褐色的廉价西服，脚蹬黄褐色的鞋子，穿着黄褐色的条纹袜子，廉价的纸板行李箱里装了他的几件衬衣和硬领，还有一条备用的长裤。他脸色较黑，上面有很多绒毛，布满了皱纹，而且还坑坑洼洼的。他长着乌黑的眼睛，手指宽的前额向下埋着，痛苦、耐心地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读着小报上登载的神秘而轰动一时的新闻。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两个聋哑人正在用手语交谈；一个哈莱姆区的年轻黑人和他的女朋友，姑娘的肤色是橘红色的，她穿着黄褐色和淡紫色的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两个布鲁克林区的犹太小伙和他们的女朋友面对面坐在一起；一个年轻的歌舞演员把头发染成了稻草色，显得很不自然，这个小姑娘化了妆的面容显得很虚假、瘦削而空虚，她那俗艳而破旧的衣服和她浑身上下别的地方一样很不自然；一个年轻的意大利人，他那油亮的黑发就像黑色漆皮一样，梳成了大背头，他正在跟歌舞演员交谈，他的眼睛微闭着，不断地暗送秋波，厚而苍白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迟钝、暧昧、淫荡的笑意，下巴随着口香糖的嚼动一张一合；一个身强力壮、相貌平凡、下巴瘦削、工人模样的人穿着整洁、廉价、简朴的衣服，他头顶上方的行李架上摆着一个棕色的纸包；还有一个肤色较黑的年轻爱尔兰人，他粗鲁的脸上明显露出了酒精和蛮横的迹象，他的眼睛闪烁出红色的火光，他咆哮着咒骂着，向周围的人们发出威胁，透过蓝烟蒙蒙的空气大声挑衅别人与他比试，这种挑衅夹杂着怒气和咒骂，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几个年轻的犹太人懒散地坐在那里，大声笑着，使得整个车厢都充满了嘈杂的喧嚣声，他们言语飞快、伶牙俐齿地争论着，夹杂着快速、急切、想讨人称赞的机智回答，还有心照不宣的傻笑，愤世嫉俗的嘲弄，以及无伤大雅的刻薄、挖苦之词。那个金发的小妓女倾听着年轻意大利小伙催眠般的话语，他眯着眼睛，厚厚的嘴唇颇为诱人。小妓女那涂脂抹粉的脸上微微露出羞涩却淫荡的傻笑。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面带害羞却淫荡的傻笑，站起身来，步履缓慢、假装高雅地朝车厢一头的小房间走去，那是女洗手间，而意大利小伙则半闭着那狡黠的眼睛，他那厚厚的嘴唇缓缓地咀嚼着，慢慢地微笑着，他那深谋远虑的目光紧盯着她。女孩走进去后把门关上了，里面飘出了一阵臊臭味，很久才散去。当她出来时，她优雅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用手摸了摸臀部，抚了抚起皱的裙子，然后面带害羞却淫荡的傻笑，假装高雅地沿着走廊往回走，她那位勇敢的追求者再次向她致意，以不变的神态欢迎她。他仍然半闭着眼睛，厚实而苍白的嘴唇慢慢地咀嚼着，膝盖微微向后收起。那两个聋哑人厌恶地看着这个场景：他们中一个是跛子，但块头很大很结实，有着强有力的肩膀，面相粗鲁，嘴巴又宽又残忍；另一个又黑又瘦，长着一张雪貂般的脸——不过，他俩都对这个场景十分厌恶：他们看着所有的乘客，他们用手比画着每一个人。与此同时，他们的脸扭动着，发出恶毒的吼声，露出轻蔑的微笑，那抽搐的脸上显示出他们的厌恶和恨意；他们看着他们所憎恨的人，粗鲁地摆出大拇指朝下的姿势，好像要消灭这些可恶的人，让他们突然暴死于意外。他们迅速地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喉咙，做出割喉致命的动作——对于他们的一切动作，尤金都能明白。

那个身体强健、普通工人模样的人穿着廉价而整洁的衣服，安静地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安宁却疲惫；那位年轻的爱尔兰人因酒精和蛮横的挑衅而变得大汗淋漓，他变得越来越凶恶，那双小眼睛迸射出炽热的怒火，火车向前飞奔着，他对着这蓝烟弥漫的空气，时而粗声地谩骂，时而咆哮地威胁，愚蠢、麻木地说着亵渎的污言秽语，用猥亵、缺乏创见的言语大声抱怨着：

“你们——犹太佬……你们——犹太人……我要踢你——他妈的——这一帮——狗东西——，你们……哼——哼！你们……你们！——胡言乱语——指手画脚……哼——哼！你们！这些东西！你们——狗东西，——呃——你们——这一群王八蛋。”

所有的一切都一如既往，虽然尤金早就知道它会是这个样子，但他却从未预见过。皮肤浅黑的年轻爱尔兰人大声说着污秽、威胁的话。他喝光了瓶中的酒，言语越来越污秽，情绪越来越凶恶。那帮混血儿和往常一样大声笑着。最后，当爱尔兰人醉醺醺、脚步蹒跚地向他们走去时，他们渐渐安静下来。老列车员那布满了皱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然后拦住了这个爱尔兰人，开始骂起他来。

太阳渐渐西沉，把余晖洒在河面上，映出神奇、火红的波光，火车发出巨大、单调的声响，就像寂静和永恒一样——此刻，除了时间、寂静、河流发出的巨大、单调的声响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这条神奇的河，这条汹涌澎湃却无声无息的河流，从内陆缓缓流过，流过所有人的生活，就像一条巨大、神奇、难忘的魔带，把尤金的生活和神奇的国度、安乐乡以及尤金小时候梦想过的魔幻之地联结在一起，他永远和这个脏兮兮、充满汗水和喧嚣的城市，这个永不停息的城市，这个生活着上百万人口的城市神奇地联系在一切，和美国永不分离。

在他的视野里，在渐渐退去的阳光里，这条伟大的河流闪烁着耀眼的光辉，笼罩在寂静与永恒的魔力中，它永不停息地向前奔流，比任何传奇都更加奇特，比时间更加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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