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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普罗特斯 城市25（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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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少校！”这时，主人公会大叫起来，他一边装成很惊讶的样子，一边讽刺地拍手喝彩道：“——说得太好了！听！听！……说得太对了！少校，您说得真对！全世界的年轻人都被背叛、被戏弄了！而且不仅仅被戏弄，而是三番五次地被戏弄！……到底被谁戏弄了呢？”他讽刺地询问道，“哼，是那些虚伪、撒谎、贪婪且伪善的老人，他们掌控着整个世界，却把它变成了一堆废墟交给我们！……少校，是谁制造了战争？谁派我们去参加战争？……哼，是那些年迈、虚假、撒谎、贪婪且伪善的人，千真万确！……上战场的是谁？……哼，是那些无惧无畏，英勇、忠诚、品德高尚的年轻人，千真万确！……你们这些老人为什么要送我们上战场，少校？……哼，想要让我们成全你们的抢夺之路，保护你们的不义之财，为你们的发财致富去征服、去蹂躏、去入侵……我们是如何走向战场的呢，少校？哼，我们是带着忠诚和信仰，带着天真、纯洁的信仰走向战场的……那么我们又是怎样从战场上返回的呢？是带着诅咒的眼神回来的……我们年轻人始终怀着忠诚和信仰，天真而纯洁地走向战场……往往带着诅咒的眼神从战场上返回！为什么会这样，少校？……哼，正是因为世界上有你们这些虚假、撒谎、贪婪、自私的老人，欺骗我们的老人……你们总在欺骗我们。少校，你们是怎样，是以怎样的方式欺骗我们的？……为什么，少校？”他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们告诉我们战争是美丽的，能实现个人理想，能体现英雄气概……说我们到前线去战斗是为了纯粹的理想和崇高的信念……那么我们实际又发现什么了，少校？为什么？”他说着说着降低了声音，但仍不失严肃和讽刺，他低声说道：“我们发现战争事实上非常丑陋——真的非常残忍、恐怖、无情……为什么，少校，你知道我们年轻人在战场上发现什么了吗？……我们发现参战的人实际上在自相残杀……是的，一点没错，”他郑重地低声说道，“……他们射死彼此，他们将彼此的头颅击碎——这就是他们所做的——哼，少校，这是谋杀——十足的冷血杀手——这和你们说的完全不同——之所以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贪婪、撒谎、虚伪而自私的老东西，你们制造了战争却欺骗我们，而且始终在欺骗我们！”

“啊，我的孩子，”老少校哀伤地答道，“你对我们的指控真叫人难过——不过，恐怕——恐怕，”这时，他的声音开始降低，显得很沮丧，“恐怕你说的都是公正的。”

这一场戏就是以这种方式导出了一段生动的讽刺，这一点处理得很好，在舞台上也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

不过，在所有的几个场景中，效果最好的或许要算这部戏的开场白了，开场白的场景的确极其华丽，那极富戏剧性的宏大场面令人激动不已。毫无疑问，要是把它搬上舞台，将会成为一部非常优秀、感人的戏。这个场景安排在山上，还能看到宏伟的白色建筑——事实上，这所房子代表了整个社会。在尚未完工的那所房子前面站着神情严厉、沉默不语的房屋主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向上翘着。在他前面，山上山下，在那房子的里里外外，那些尚未完工的巨型圆柱之间，都能看见两队黑奴正默不作声、不停地来回移动，这些黑人身材结实，他们光着上身，低着头，挑着沉重的建筑材料走进房子。从房子里不停地传来敲打的声音，夜幕开始降临，可以看见篝火跃动的火焰，那一大群黑人迅速、敏捷地从旁边经过。叛乱的火焰在一瞬间燃起，一个强壮的黑奴跳到了那个神情严厉却形单影只的白人身上，他的匕首发着寒光，然而这个叛乱者却倒了下去，随着主人的一声枪响，他颓然倒地，不省人事。

很快，另一个白人从相邻的镇子赶来了——他是一位牧师。牧师低沉而有说服力的声音劝诫房子主人认识到奴隶制的罪恶，他十分恰当地引用了一段经文，敦促房子主人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然后融入小镇和教堂的生活中，去“追随主”……然而，房子主人的回答既平静又十分坚定：“我必须建好我的房子。”

最后只剩下黑夜和沉闷的继续。黑奴们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经过，就像一群猫儿似的悄无声息。此刻，在神秘的夜里，响起了丛林悲哀的圣歌，这是劳苦大众悲惨生活的哀叹，是黑奴的圣歌。

这也是很不错的一个场景，在舞台上肯定会很好看，很感人。

从上述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尤金的剧本既有精彩之处又有不足之处，还可以发现他所读过的书籍和他所崇拜的人物对他产生了诸多影响——莎士比亚、契诃夫、萧伯纳、罗斯丹、还有《圣经》——而且还能看出他是怎样把他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感受变成了剧本的素材，甚至在这部尝试性的、并不成熟的剧中把美国真正的伟大、美好、恐惧，以及无以言表的孤独感显而易见地展现了出来。

因此，尽管这部戏有很多的错误和模仿之处，但它确确实实阐明了那种令人迷惑的不自信、盲目却有力的直觉，这都是艺术家早年在美国生活的写照，鲜有作品能做到这一点。正因为此，这个剧本才会如此引人入胜。

当他坐下来开始朗读这个剧本时，他感到很不自信——这是一种交织着希望、恐惧、强烈忧虑的感受。作家第一次从创作的牢狱之苦中解脱出来，正式推出其作品，展示给公众，义无反顾地独立面对这个伟大世界中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凭其作品的好坏来确定成功与失败时往往会有这种感受——在最终推出作品，感到这个举动不可更改时，他朗读剧本的声音开始变得结结巴巴，神情变得局促不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豪、孤注一掷的希望，他的身体因担忧而哆嗦着，对想象中的批评者几乎充满了强烈的敌意，每个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毫无缘由的，那天早晨，他站在这两个优秀的年轻人——乔尔·皮尔斯和他的妹妹罗莎琳德面前大声朗读——谁也不会像他这样幸运地遇见这两位如此大度、热情、忠诚的听众了。

他看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立刻感觉到——他们全神贯注、非常入迷地倾听着。乔尔坐着，他瘦弱的身子向前倾着，靠在膝盖上。他安静地坐在那儿，精神高度集中，一动也不动，显得兴味十足。当这个年轻剧作家一次次将视线从他那一大摞手稿上移开向上看时，总能看见乔尔仰着他那张憔悴、瘦弱的脸，眼睛紧盯着他，脸上透出一种极其纯真、专注的神情。罗莎琳德把她那双温暖而健壮的手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她热情而迷人的脸因激动而泛着红晕，她的眼睛发出明亮、茫然而温柔的光芒，仿佛真的坐在戏院里看着戏中的人物从她面前经过，沉浸在舞台神奇的魅力之中。罗莎琳德听得津津有味，她比她哥哥更放松、更出神，但是专注的程度绝不逊色于她兄长。

此情此景带给他的感受如此强烈，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就像美酒使他的内心感到沉醉。尤金对乔尔兄妹产生了一股温暖的爱意和一丝淡淡的感激，这种感受汹涌澎湃、势不可挡。他觉得，他们是自己所知的最有教养的人——是最大度、最真诚、最高贵、最忠诚的人——尤金知道他们喜欢自己的剧本——事实上他们被剧情征服了、入迷了。在剧本的力量和魔力之下——他自己的力量和魔力——他曾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生活中最单纯、最高贵、最荣耀的幸福——这既是最自私又是最无私的幸福——是当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受到人们的青睐，作品本身在那些人心中占有光彩、荣耀、值得自豪的地位，同时将他们的生命与其神奇的魔力交织在一起时，他所产生的那种幸福。在那一瞬间，在燃烧的光亮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无法言说的信念的形象，明白了艺术家写作、生活、存在的原因——这是他所追寻的回报——是他唯一真正在乎的回报，没有了这种回报一切都毫无意义。在神奇的网中捕获人类的精神，通过自己的创作使其人生变得成功，把自己生活的幻景和他亲身经验中原始而痛苦的本质变成炫目而神奇的重叠景象，这一切自身就是生活的核心，是所有其他事物发展的基本模式，是永恒的中心。

这便是艺术家写作、生活、存在的原因：正是从生活的泥土和他自己的天性中，从他父亲那辛勤劳作、挥洒汗水、承载着暴力、错误和极度痛苦的平凡土地上，他可能凭借其神奇的魔力提取出永恒的美丽，奴役并征服他人，将其魔力一代接一代地传下去，在他的膝盖上把死神击败，彻底地消灭掉，然后用他自己技能的抓钩固定住永恒。他的生命因对荣耀无止境的欲求而变得永不餍足，他的精神因贪恋财富而饱受折磨——这是一种想要把他一生中某个瞬间，生命中某个瞬间的美丽、激情和无言的雄辩用永不磨灭的方式保存下来的强烈欲望。这一切从我们身边经过、燃烧、离开，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走，从我们拼命紧握的拳头中流走，甚至就像一条永远流动、无可阻挡的河流。这就是艺术家，也就是说——他是生活中充满渴望的人，是酷爱永恒的人，是贪恋美丽的人，是被荣耀奴役的人——为了达到这一切，为了从他所渴求的事物中得到回报，用他自身的不朽去鞭笞、去征服生活，去控制人的思想，直至完全拥有和获取美丽，他愿意做任何事情，愿意利用一切、毁灭一切——为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了获得他珍惜的东西，他会变得残忍、凶狠、极具破坏力，会变得冷酷、险恶而无情，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就会一事无成。

他立刻成了生活中怪异的流浪汉，成了生活中沉醉于美景的恋人，成了人类嗜血、无情、残忍且极度冷酷的敌人，同时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好的朋友。这个生命体将人类生活所能承受或者这个世界所能容纳的最自私、最低贱、最卑劣、最恶毒、最残忍、最邪恶的激情集于一身，这个生命体所饱受的劳苦、汗水、苦涩和痛苦折磨的生活是人类所知或者任何人所能得到的至高无上、最伟大、最崇高、最无私、最快乐、最幸福、最美好、最幸运的生活。他是他那些不会表达的兄弟们的舌头，是心事深埋之人的语言，是人类的音乐，是生活中最伟大的发现者，是能看清一切的眼睛，是打开心锁的钥匙，是能表达人们心中尘封记忆的舌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却没有人具有这样的语言——最后，他成了他父亲的儿子，父亲那片挥洒血汗、充满辛劳痛苦的土地塑造了他。因此，他立刻成了生活的父母和孩子，他的身上紧密结合了生活和所有人类的天性。正是他的不同，使他和别人又很相像，他和所有人都不尽相同，但是百万人中又没有一个人和他完全一样。他拥有一切、知道一切，明白地球上任何人所见所闻和所了解的一切。

那天早晨，当他把自己撰写的剧本读给他的两个朋友听时，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继续读着他的剧本，当他注意到两位朋友都在专注地倾听时，他感到一种自豪而成功的喜悦和幸福，他的声音坚定而自信，剧中的场景、台词和人物开始和他的激情一同燃烧、跳动、焕发生机——整部戏的幻景从他眼前缓缓移过，那些美丽、真实而可爱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燃烧，欢乐的自信和巨大的幸福成了坚强有力的翅膀，使他的兴致不断上升，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次自信而富有节奏的跳动似乎都碰到了他的肋骨。

朗读剧本花了他两个小时。当他读完时，他感到一种大功告成的胜利感，内心既快乐又平静，等着他的两位朋友开口。房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乔尔的姿势一直未变，仍然前倾着坐在椅子上，他用一只瘦弱的手托着下巴；罗莎琳德安静地坐着；他俩都没有挪动。过了片刻，乔尔说话了，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给予了肯定。任何偶像崇拜似的热情赞扬都无法像这番评价那么精彩和令人激动了。

“是的，”他轻声说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它和《樱桃园》一样出色——我本人更喜欢这一部，这是一部好作品。”此刻，他的神态就像充了电似的，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话听起来有些严厉，声音中透出一些坚信和认真，他看着尤金，然后大声说：“尤金！……这简直棒极了！……很明显，这是全美国最伟大的剧本了……没有别的什么作品可以和它相提并论，它比奥尼尔的作品强多了……它和……它和《西哈诺》一样优秀，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乔尔边说边果断地点着头，“……相当不错……《西哈诺》也相当好，”他低声说道，“……那个少年和老少校之间的那场戏……简直完美极了，”乔尔低声说着，“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竟能写出这么棒的剧本来，这种讽刺性的……但是它……它……”乔尔的脸红了，他坚定、有些冷漠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全世界面前来维护他的观点，“它同……它同萧伯纳的剧作一样优秀！”他突然笑了起来，这是那种灿烂却无声的笑。接着，他诙谐地轻声说道：“我要是说某个剧本和萧伯纳的剧本一样好的时候，你务必要知道，我是说它简直太好了……罗莎，”他平静地说着，扭头看着他妹妹，“你是怎么认为的？难道你不认为这个剧本相当出色吗？”

罗莎琳德并未立即回答，她的眼睛就像遥远的星辰一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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